须臾,听到动静的杜良川跟一阵风儿似的跑了过来。
他二人多年相处下来,早已没什么尊卑讲究,从刘太守手里拿来信一目十行看完后,杜良川便忍不住破口大骂:“他以为自己是谁?不过一介边陲县令而已,还敢对着您颐指气使?”
尽管裴杼在信里说得还算委婉,但提的要求可一点儿不少。寻常县令哪里敢对太守这般说话?也就这一个,胆大包天,不知所谓!
刘岱没应和。
杜良川琢磨了一下,惊诧道:“大人,您该不会是真想如了他的意吧?”
刘太守缓缓道:“去瞧一瞧也无不可。”
他对这个异于常人的裴杼早已好奇许久,加上那水渠也是州衙借钱修筑的,若不去看看成果如何,岂不是白出了这笔钱?况且,刘太守也想当面提点一番裴杼,免得这混不吝的又不打算还钱了。
得到回信的裴杼美滋滋地向众人宣布,等到明年开春之际,太守大人会亲临永宁县,各位县令也会陪同,并吩咐众人务必做好迎来送往。这吩咐主要是对着郑兴成的,毕竟最近就郑大人最闲。
裴杼还没怎么敲打呢,就见郑兴成立马劲头十足地表示:“大人放心,这事儿只管交给我,我今儿下去便开始筹备,绝对不会丢了县令大人跟永宁县的脸面!”
裴杼被他这积极的态度给弄得一懵:“刘太守开春之后才会过来。”
郑兴成只是笑着道:“那也得提前准备着才行,太守大人难得来一次,得万无一失才成。”
说完,他便叫着张如胜,欢天喜地地下去准备了。才瞌睡了就有人递了枕头来,他正愁没办法攀上幽州城的官员呢,裴杼竟然直接将太守给请过来了,这回若是不狠狠表现一番都对不住自己多年来的经营。
二人脚步轻快,背影都透着得意。
魏平不知何时走到裴杼跟前,端详他们二人片刻后,压低声音道:“大人,郑县丞只怕心已经在别处了。”
“无妨,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想高升奔着州衙去,我们也拦不住。”裴杼知道郑兴成是个不安分的,但也真有几分本事在。他若是能趁此机会脱身去州衙,也就由着他去吧。只是以后缺了个斗嘴较劲的,日子难免平淡许多。
以郑兴成那上心的模样,招待刘太守这事裴杼就不必操心了,只是在郑兴成拿着几个方案过来请示的时候,仔细告诫他不许铺张浪费,不许多用账上的钱。饶是如此郑兴成都没有动怒,为了巴结上刘太守,他哪怕自己多出钱垫上又算的了什么?
对于跳出永宁县攀上州衙,郑兴成已经势在必得了。
日子一晃,便到了除夕。
裴杼虽然着急工坊一事,但是也没有吝啬到一日的假都不愿意放。除夕初一两日停工,这毕竟裴杼来永宁县过得第一个除夕,虽然没钱,可他也想热闹热闹。
裴杼每个月的月俸不高,这几个月他都节省下来了,就等着过年花。几日前,他便将让成四带着他的月俸去了州衙,给他买了不少东西。
东西买回来之后,裴杼私下里捣鼓半天,除他之外,再无人知道他究竟在筹备什么。
郑兴成私下里少不得蛐蛐他一句“故弄玄虚”,反正他对裴杼做出来的不抱任何期待。
除夕那日,永宁县中比往日热闹了许多,周边村落的人也都聚在城门处,准备看傩戏。如今百姓们的娱乐活动不多,尤其是永宁县这等穷苦之地,即便是过年也不过比平常多置办年货罢了,唯一值得期待的便是这酬神纳吉的傩戏了。
这可是县城中的富户联合请的,每年除夕都来热闹一回。百姓们不花钱也能看到一场表演,是以每年都十分热衷。今年演的《目连救母》,说的是佛陀弟子目连救亡母出地狱的戏。虽然之前也听过,但还有许多人看得津津有味。
小孩儿们被家中父兄驾在肩膀上,瞧见这些眼花缭乱的表演哇哇直叫唤。边上还有人支起火堆,将竹子扔进去,“爆竿”声噼里啪啦,配着傩戏好不热闹。
裴杼已经悄悄摸到了城墙上,魏平跟王绰一左一右地守在他跟前,因为裴杼瞒得紧,他俩也不知道裴杼到底要干什么。
傩戏表演结束后,时辰已经不早了,今夜城门关得晚,住得近的人还可以进城再看看花灯,虽然不多,好歹是个意思。住得远一些的,只得收拾收拾回家守岁了。
不少人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声“砰”的声响,随即便有东西在空中炸裂。这声还未结束,接二连三的火苗笔直地蹿上了天,以排山倒海之姿迅速炸开,化作流星点点,绚烂异常,须臾,又消失在天际。
“这是何物?”城门下有人交头接耳。
有眼尖的立刻指出来:“看,是县令大人,这肯定是县令大人弄出来的爆竿。”
烧竹子是为了驱逐瘟神,这个烟火一样的东西肯定也是一个意思!
众人闻言看过去,果然是他们的县令大人站在城门上,正手持火折子,接连不断地点着一个纸包,火线引燃之后,便是他们看到的奇景了。
烟火此起彼伏,将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小孩儿们脸忽明忽暗,目光盈盈。他们哪里见过这样厉害的东西?惊叫声一下高过一下,就连大人们也看得目不转睛,朝着裴杼高喊:
“大人,再来一个呗!”
“再放高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