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面露尴尬:“齐皇似乎已经走了。”
元宓被气笑了,好一个刘麟,可真是“忠心”。他早就和太后说过此人野心甚大,不堪大用,没想到才刚登基,就敢不听宗主国的话了。元宓面无表情擦去唇边的血,阴狠道:“撤。”
城外喊杀声持续了一夜,赵沉茜也守在府衙里,一夜未睡。天明时分,离萤带着浑身是血的周霓回来,下拜道:“娘子,我等幸不辱命,得胜归来。”
赵沉茜心弦一松,浑身都像虚脱了。这时候周霓退开,让出身后的人:“娘子你看,谁来了。”
赵沉茜看到风尘仆仆的苏昭蜚和他身侧的妇人,心头剧震,眼眶不受控盈出泪意:“娘!”
孟氏看到赵沉茜,也热泪滚滚,哽咽难言:“我儿,你受苦了!”
第117章奔赴
孟氏坐在屋子里,看着赵沉茜快堆到地上的公文,说:“战事刚了,你还有许多事情做,给我办什么接风宴?不必麻烦了。你去吃饭,我留在这里给你收拾收拾,瞧瞧你的桌子,都乱成什么样了。”
“娘,您歇着就好。”赵沉茜按住孟氏,说,“你和容大哥、奚檀姐许久未见,他们有心为你接风,你就不要推辞了。何况,苏昭蜚和将士们紧绷了这么久,护着你从临安赶到海州,不得给人家办一场庆功宴松快松快呀。”
程然奉着热茶进来,轻手轻脚放到孟氏身边,说:“是啊,娘娘,要是这等琐事还要劳烦您动手,我何处自容?那些公文娘子还没看,我不敢动弹,等娘子批复完了,我会收拾的。”
孟氏听到顺便给苏昭蜚办庆功宴,神态这才放松下来:“真的不给你们添麻烦?”
母亲还是这样,替别人操心了一辈子,却从来不愿意为自己的事麻烦别人,可能她本能觉得自己不值得被关注,被偏爱,被大费周折。赵沉茜多么希望母亲像鉴心镜中一般,没有经历那些乌糟事,永远生动鲜活,爱美爱俏,脑子里有数不尽的小窍门。可这才是现实世界,不会像镜中世界一样随心意改变命运,她只能尽自己全力弥补母亲,让母亲重新自信起来。
赵沉茜道:“不麻烦。娘,我费尽心力将你从临安接出来,可不是让你委屈自个儿的。从今往后,你只管随自己心意活,不必再顾忌任何人。”
孟氏看着赵沉茜的面庞,她又瘦了许多,下颌线清晰锐利,眼睛显得尤其黑,有一股咄咄逼人的冷艳清丽。孟氏抚上赵沉茜的脸,心疼道:“你那日出城后到底怎么了,这些年去了哪里,怎么瘦成这样?”
母女一别,竟是六年未见,险些生死两隔。赵沉茜不欲告诉母亲她复活后的颠簸,只是淡淡说道:“怪我识人不清,竟没发觉赵苻和宋知秋勾搭到一起,早有反意,兼之新政改到了痛处,他们串通起朝中对我不满的臣子,联手在城外设伏。吃一堑长一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睡六年,无知无觉,真正受累的是母亲。”
“我有什么可累的。”孟氏不懂朝政,但并不傻,历来剿灭政敌最是要下狠手,哪会像赵沉茜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她端详着赵沉茜,欲言又止,最后化作长长一声叹,紧紧握住赵沉茜的手:“都过去了,你没事就好。”
母女相顾无言,谁都不想提及这六年的经历。孟氏留意到程然梳了妇人发髻,试探着问:“路上听苏将军说,他是容冲的好友,受友人之托来接我。你和容冲……”
赵沉茜知道这一关迟早都要过,死前都在遗憾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和家人说的?赵沉茜难为情了片刻,就大方承认道:“当日是他救了我。这六年他一直帮我续命,我能醒来,他付出良多。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天大的阻碍也越不过生死去,便决心和他重新试试。”
孟氏一路提心吊胆,此刻才终于露出真心笑意,笑着又忍不住拿帕子擦眼泪:“好,你愿意,比什么都好。你说得对,天大的事都越不过生死去,容冲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你和他好好过,别像我和你父皇。”
提及那个男人,赵沉茜笑容收敛,冷声道:“死都死了,提他做什么?我只有你一个母亲,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别说这种话。”孟氏又何尝喜欢昭孝帝呢,但还是苦口婆心劝女儿,“这一路走来我都看到了,你和容冲以后是要做大事的,越发不能落人话柄。一顶不忠不孝的帽子压下来,你们还怎么收服人心?”
赵沉茜冷着脸道:“我堂堂正正为百姓做事,为天下开太平,沾了他赵修什么光,他配和我摆君父的谱吗?娘,以后不要提他,晦气。”
孟氏目露嗔怪:“你这孩子……”
但孟氏看到赵沉茜身边人手进退有度,府衙里无论衙吏还是士兵都对赵沉茜毕恭毕敬,孟氏又发自内心为女儿骄傲。她拍了拍赵沉茜的手,喉咙哽咽:“我这个当娘的无用,从小到大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如果你能投胎到一个厉害的母亲,比如容夫人的肚子里,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娘。”赵沉茜打断孟氏的话,正色道,“容夫人诚然好,但你才是我的母亲,我从未后悔过成为你的女儿。我已经长大了,以后,我来保护你。”
孟氏心里又酸又胀,不由泪盈于睫,垂首擦泪。赵沉茜忙道:“娘,你哭什么。”
程然也道:“是啊,娘娘,娘子和容将军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您也来了海州和娘子团聚,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我们都该笑才是。”
孟氏连连擦泪:“不该哭,以后都不哭了。”
她是家中次女,母亲倚重弟弟,父亲宠爱长女,她习惯了省事,不给人添麻烦地长大了。嫁人后,她的夫亦是她的君,却早有青梅竹马,从未正眼看过她,更不用说爱她。此生唯一对她说“我来保护你”的人,竟是她的女儿。
离萤敲门:“娘子,夫人,宴席摆好了。”
赵沉茜扶着孟氏站起来,往后花厅走去:“娘,我们走吧。”
走出去,新的生活就开始了。
后厅,容泽和奚檀一听到孟太后来了,就赶紧准备接风宴,战时物资紧张,但他们还是尽所能置办得丰盛隆重。孟氏进门后,发现人数比她想象的还要多,赵沉茜为她一一介绍:“娘,这是容指挥使和容大娘子奚檀,你应当认得。苏昭蜚不必我介绍,这是程然的丈夫陈川柏和女儿陈忍冬,这是离萤,以前在皇城司,这是此战的功臣周霓和薛家姐妹薛婵、薛姜,这是扈源、魏子尘,我对打仗一窍不通,能守住城池,多亏他们提点。”
扈源、魏子尘听到,连忙叉手:“不敢当,知州神机妙算,莫要折煞我等。”
苏昭蜚看到扈源、魏子尘对赵沉茜的态度,挑挑眉,看来他和容冲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这才多久,她便将军营收治得服服帖帖。难怪民间能传出赵沉茜要夺权的话,他出去一趟,再回来半数的脸都不认识,权力中心几乎换了血。
也就是容冲这种恋爱脑,要换成其他主君,那个能不猜忌?但容冲看到,只会觉得他心上人真棒,她如此劳心劳力,不惜将自己的人手全部安插进海州,以后肯定不会离开他了。
绝配。
众人一一见礼后,次第落座。容泽、奚檀要让孟氏做主座,孟氏坚决不肯,最后容泽、奚檀坐主人位,赵沉茜和孟氏落座主宾。赵沉茜率先斟满酒,郑重敬给苏昭蜚:“苏将军,多谢你救我母亲回来,此恩,我赵沉茜定涌泉相报。”
苏昭蜚摆摆手:“酒我喝了,但恩情不敢认。真正出力的是容冲,你该谢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