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珠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听到杨二郎让母亲丢下她,害怕地拽紧了赵沉茜的衣摆。赵沉茜安抚了拍了拍她,示意她安静,说:“杨二郎,多谢你好意,但我今夜没采到珍珠,李公子倒采到几颗小的,都在他自己身上收着。”
杨二郎矢口否决:“不可能,你下海那么久,怎么可能没采到?”
“真的没有。”赵沉茜说,“不信你可以去问李公子。”
杨二郎阴森森笑了下:“李公子?他已经跑了,走前坦白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十颗珍珠都在你手里。现在只剩下你一人,你交出东西,我还能饶你一命,娶你做正房妻子。要不然,别怪我不怜香惜玉。”
赵沉茜轻轻应了声,并不惊慌,平静道:“你被他骗了,其实东西都在他身上。你快去追他,还来得及。”
门外人沉默片刻,问:“他那么维护你,你就如此薄凉,不惜出卖他来保全自己?”
“那不然呢?”赵沉茜说,“你口口声声说心仪我,不也在深夜偷偷摸摸撬门,想从我身上夺宝吗?你并不想娶我,只是看我不断往殷家带宝贝,眼红不已,这才来对我示好,想骗我改嫁于你,从此多一个免费的采珠奴隶。杨二郎,你骂我薄凉,你又比我好到哪里?”
外面的人被彻底激怒,重重一拳锤到门板上,骂道:“妖妇,别不识抬举。你以为你还是几年前的你吗,当年你初来海市时,窈窕美貌,天真无邪,确实称得上美人,我几次向你示好,你都一心嫁殷书生,完全不给我正眼。但你看看你现在,灰头土脸,腰如水桶,皮肉松垮,每天抱着一个孩子,活像四十岁的仆妇,哪还有当年的天真灵气?难怪殷书生看不上你,要另娶佳人,要不是看在你能带来钱,他早就休了你了。以前是你不给男人正眼,但现在你走在街上,还有哪个男人会正眼看你?只有我还念旧情,愿意娶你,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会像以前那样,好好爱你的。”
光珠听到是自己害得母亲如此,捏紧了赵沉茜衣带,生怕她丢下自己不管。赵沉茜一直冷静周旋,但听到他如此辱骂一个母亲,忍不住沉了脸,冷冰冰说:“要是没有这些灰头土脸、无暇打理自己的妇人,你们早已灭绝,轮得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你母亲怀你时,就该直接将你流掉,这样她好歹还能保持纤腰灵气,好过养你这么一个白眼狼。”
杨二郎大怒,门外的影子逐渐膨胀、变形,最后扭曲成一个狰狞怪物,咣咣砸门:“贱人,我要杀了你。”
赵沉茜知道她不该如此激怒杨二郎,但她并不后悔。身为女人,实在见不得他如此作践母亲,她在后宫见过太多例子,哪怕阴险如刘婉容,怀孕后都不顾一切爱她的孩子。怀胎十月,养育十年,这么无私的奉献,怎么能被一句“水桶腰”戏谑?
每一个这样想的男人,都该断子绝孙。
赵沉茜眼眸沉静坚决,墨绿色的竖瞳一点点被她的坚定压过,最后完全恢复成人类的眼睛。几乎同时,她身上闪过一阵光芒,蛇尾消失,变回了双腿。
赵沉茜感受到身体重新回到她的掌控,长松一口气。这时,木门在已化成怪物的杨二郎的暴击下,不堪重负,终于轰隆一声破掉。杨二郎四肢扭曲变形,像一只半人半兽的怪物,狰狞着往里走,然而才迈了一步,就惨叫着捂住手。
门口泛起一层白光,毫不犹豫将他的手斩断。杨二郎愤怒地怪叫一声,断口涌出黑气,竟然飞快长出一只新手,狂躁地攻击结界。
白光接连亮起,中心的符纸若隐若现,虽然拦住了杨二郎,但色泽在一点点变暗。赵沉茜心里咯噔一声,这么大的动静容冲都没有赶来,看来他被更难缠的东西困住了。这个结界撑不了太久,她得另想办法。
赵沉茜抱着光珠躲在角落,一边警惕杨二郎的攻击,一边寻找趁手的武器。以她的体能对上杨二郎,基本没有取胜的可能,除非放出殷夫人的蛇尾,靠妖力杀死杨二郎。但她好不容易才克服妖性,如果再唤醒,是否会失控?
赵沉茜反复权衡利弊,最终还是顺从了自己的直觉。男人不可靠,那殷夫人就可靠吗?她是赵沉茜,一个纯粹的凡人,可没有蛇身护体。她活到现在全靠冷静的脑子,无论任何情况,她都不会让外力控制她的神志。
赵沉茜彻底掐灭蠢蠢欲动的妖性,冷静思索破局之法。忽然,她想到一个人。
杨家不是只有杨二郎,还有一个养兄,杨鸿。杨鸿是杨家的养子,但杨二郎出生后,他就处处受气,完全成了杨二郎的仆从。她需要杀了杨二郎自保,那杨鸿想不想杀杨二郎出气呢?
赵沉茜拿定主意,立刻喊道:“杨大郎君,我有一个交易想和你谈谈。”
院外安安静静,仿若无人。但赵沉茜知道他听得到,说:“你的养弟他疯了,将我挟持至此,还想杀人夺宝。这可是死罪,如果传出去,杨家必然要被官府追究,你见死不救会被视为共犯,其罪当诛。你为杨家付出这么多,杨家却视你为牛马,你难道不想反抗吗?你帮我杀了他,以后杨家就是你自己的,我也不会向官府报案,怎么样?”
外面还是不为所动,显然,萧惊鸿并不是一个在意道德的人,不会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类的美德。杀了杨二郎确实一劳永逸,但风险也很大,规则要求他对杨二郎百依百顺,他实在没必要为一个女人冒险。
赵沉茜横下心,道:“你如果见死不救,我就将黑衣人引来,大不了我们一起死。但如果你帮我,我有办法让你绕过规则,从此你就自由了,想去哪里去哪里,再也不必被他困在杨宅里。怎么样,敢赌一把吗?”
萧惊鸿刚睡不久就被吵醒了,他听到杨二郎出门,向后院走去,对门的人想要阻止,但才一开门就落入鬼打墙中,现在还在里面厮杀。萧惊鸿翻了个身,知道又有两个人要死了,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他预料的惨叫声久久没有传来,后院那个女人比他想象的撑得久,甚至向他开条件。萧惊鸿不屑地笑了下,敢使唤他,这个女人未免太大胆。
但萧惊鸿可耻地心动了。
他可以忍耐杨二郎的折辱,但杨二郎整天使唤他做这个做那个,他无暇自由行动,根本找不到机会寻找殿下。
幻境中已过了一天一夜,谁知道殿下掉在了哪里,会不会遇到麻烦?如果殿下那里也有一个“杨二郎”,以她的脾性,要受多少苦?
萧惊鸿攥拳,他被规则束缚,平时根本没法对杨二郎下手,如果能趁现在杀了杨二郎,确实是好事一桩。可是,他为什么要信一个陌生女人?
这时后面传来一阵波动,萧惊鸿知道结界破了,看来那个女人离死又进一步。萧惊鸿闭上眼睛,无动于衷。
在杨二郎持续不断的暴击下,门灵符终于耗尽灵力,无奈消散。杨二郎猛地撞进来,毫无防备被一阵香灰迷了眼睛。赵沉茜趁着他看不清,将打成死结的床单缠在他脚上,然后抱着光珠,翻窗跳到外面。
赵沉茜毫不犹豫跑向前院,打算从大门离开,就算街道上有黑衣人也顾不得了。然而她跑了没几步,杨二郎已经撕破床单,大步追了上来。赵沉茜抱着光珠狼狈躲藏,问:“杨二郎,我可以给你珍珠,但你要告诉我,你要那么多珍珠做什么?”
杨二郎眼睛都杀红了,癫狂道:“我要钱,我要让杨家成为海市首富,让所有人见了杨家都毕恭毕敬,让我爹娘在地下扬眉吐气,受人供奉。”
赵沉茜继续引导:“区区商贾,在官府面前什么都不是,有什么神气的。除非你捐官,只有杨家出了官员,才能让杨家改换门庭,让你爹娘在列祖列宗面前挺起腰杆来。”
杨二郎被这副场景蛊惑,中邪一样喃喃:“捐官,捐官,我要让杨家出官员。”
“听到了吗?”赵沉茜喊道,“他想要捐官,但如果他杀了人,杨家还怎么可能进入官场?养父母不是要求你对弟弟百依百顺吗,杀了他,以后你清清白白去捐官,就是满足他的心愿。”
然而那扇门仍然紧闭,仿佛里面根本没人。赵沉茜心中一凉,难道她猜错了,萧惊鸿现在并不在杨宅里?就在她说话的间隙,杨二郎已摇摇晃晃冲了过来,举起手掌朝赵沉茜拍来。赵沉茜仓皇躲开,光珠突然挣脱赵沉茜的手,用力推了她一把,挡在她面前,磕磕巴巴说:“别,管我,娘,快跑!”
赵沉茜眼睛瞪大,看到光珠被杨二郎一掌拍开,胳膊上立刻流出血来。赵沉茜咬牙,不顾一切,催动体内的妖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