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儿子前途不可限量,不能有一个妾室母亲。骊珠不是看不起她出身青楼,嫌弃她脏吗?呵,她倒要看看,妖怪的血,能干净到哪里去。
赵沉茜藏在阴影里,正在凝神听那边的对话,突然看到芙蓉从树下消失了。赵沉茜心中一凉,不好,芙蓉可以隐身,她看不到芙蓉,芙蓉却可以看到她,岂不是危险?
最要命的是,芙蓉现在在哪里?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黑衣人巡逻的脚步声。赵沉茜怕撞上芙蓉,不敢往前走,又无法后退,正进退维谷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她肩膀,低声说:“别说话,跟我走。”
容冲?赵沉茜认出他的声音,脊背慢慢放松,无声将自己交给他。
容冲带着赵沉茜穿入小巷,一路往前跑,赵沉茜正要提醒前面是死路,他突然扶住赵沉茜腰肢,拔地而起,跃上高墙。幸亏赵沉茜是那种受惊时不爱叫的性格,她紧紧抓住容冲手臂,跟着他飞檐走壁,月下穿行,终于在一座角楼上停下。
脚下黑衣人来回巡逻,无人看到他们就在头顶。容冲放开赵沉茜,说:“现在安全了。”
赵沉茜顾不上计较容冲的触碰,立刻扑到窗前,深深颦眉:“不好,芙蓉跟丢了。”
“没丢。”容冲走到她身边,朝下方洒落一阵粉末。粉簌簌落在地上,无形无色,突然,上面印出一双幽绿色的脚印,那双脚印没有停歇,快步往前走去。
赵沉茜惊讶:“这就是芙蓉?”
容冲点头:“没错。她拜的所谓仙人根本不是什么树仙,而是树鬼。”
赵沉茜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树鬼?”
容冲解释道:“天地有灵,故飞禽走兽皆可成精。树根植大地,冠朝苍天,不杀生不作乱,仅吸风饮露为生,最得天地钟爱。所以树妖比其他妖怪幸运些,被杀死后依然能凝聚精气,化为树鬼。如果汲取的养分够多,说不定还能重新生出形体。”
赵沉茜了然:“所以,它才需要芙蓉为它供奉香火?”
“对。”容冲说,“包括芙蓉在柳树上系红绳,也是冥界的召唤手段。柳树能触碰到鬼,有招魂之效,是阴气最重的鬼界树。那只树鬼得寄居柳树才能和凡人说话,看来,它生前之伤颇重啊。”
而且树鬼还提到了师父,看起来它给芙蓉符纸,盖是出于师父授意。它的师父到底是谁?为何要对骊珠赶尽杀绝?
可惜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赵沉茜看着下方那双越走越远的脚印,说:“就此别过。她去找白衣人了,光珠还在殷家,我得回去救光珠!”
“等等。”容冲无奈地拉住她,“你走着回去,还能比我带你飞过去更快吗?”
赵沉茜抬眸,秋水般的眼眸清凌凌望了他一眼,仿佛一切都无所遁形:“你为何要跟我回去?现在回殷家,很可能是死路一条。”
容冲眼眸坦荡,不答反问:“那你为何要回去?”
“因为光珠还在殷家睡觉。”赵沉茜说,“不久前我刚哄她睡着,承诺我会一直陪着她。我不能让她在睡梦中被人当蛇妖抓起来!”
哪怕规则暗示她,这个时候,她可以自己跑了。放下孩子,就可以离开殷家,赵沉茜曾一直以为这条规则指的是字面意义,没想到,它就是心理上的“放下”。
可是,她叫她娘,晚上那么信任地闭上眼睛,赵沉茜怎么能,怎么敢一走了之?
“那我也是如此。”容冲望着她的眼睛,目光明亮真诚,“无论这个世界的狗屁规则怎么要求,我就是想帮你。”
赵沉茜那一瞬间很想问你以什么身份帮我,话到嘴边,终究忍住了。不重要,她告诉自己,有一个强战斗力在身边是好事,容冲带着她赶路,确实比她自己跑回去快得多。
识时务者为俊杰,别被情爱困扰,渡过眼下的难关最重要。
赵沉茜用力抿唇,撇过脸道:“既然你不怕送死,随便你。”
容冲松了口气,下意识来揽她的腰,手伸到一半又猛地收回:“那,那我拉哪里合适?”
啰嗦!赵沉茜忍无可忍,用力将他拽过来:“芙蓉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快走!”
容冲被骂了一句,果然觉得舒服多了,他问心无愧地揽住她的腰,从阁楼上一跃而下。容冲不知道炫技还是单纯的艺高人胆大,赶路十分莽,每次几乎贴着黑衣人转头的瞬间,从他们背后一跃而过。
赵沉茜这么稳重的性子,都被他一惊一乍的动作搞得紧张,她不由主动捏紧了容冲的衣服,问:“一定要走这条路吗?”
容冲目视前方,夜风穿过月光,将他那双星眸拂得格外明亮:“这条路最快。”
赵沉茜无话可说,只能抓得再紧一点。这确实是最近的路,但未必没有其他选择,容冲选择性装聋作哑,一边挽着久违的爱人,一边在生与死的边缘穿插。
这么惊险的时刻,容冲并不觉得害怕,内心无比平静。不必看着对方,胆量似乎也会大很多,容冲双眼盯着前方路段,不经意问:“你居然会哄人睡觉啊?”
最后一个路口了,只需要躲过这波黑衣人,他们就能回到殷家。赵沉茜也一眼不错观察黑衣人的轨迹,说:“她躺在床上睡,我坐在床边看着,算哄吗?”
容冲似乎笑了下,说:“当然算。你肯定是一个很好的娘亲,至少我小的时候,我娘可没耐心等我睡着。”
赵沉茜心想那大概是你的问题,他刚来汴京那会,精力充沛,好奇心旺盛,还想一出是一出,实在很烦人。容夫人忍耐了他十六年,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和她提起他的童年,赵沉茜默了片刻,问:“你为什么总能恰巧出现?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两队黑衣人交班,就趁现在,容冲揽紧赵沉茜的腰,像一阵风,轻巧却又飞快地越过街口。他的话也散在风中,似真似幻:“因为我一直在等。”
她从医馆离开后,容冲就一直远远跟着她。他知道她不想看到他们,所以不出现,但一直伴随她左右,等待她真正需要他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