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河边就有了热门话题,打水的、洗衣的、乘船的人都被吸引过来,没一会,全城都知道,山阳城来了两位神秘女子,昨日在琅嬛阁豪赚五千贯之后,马上花了四千贯,买下了镜桥前那座积压多年的鬼宅!
人群议论纷纷,早已被人忘却的杨宅在时隔多年后,再一次引来众多访客。摇船的船夫瞧见许多人搬着家伙进进出出,隔着水面,好奇地问:“吴工,今日怎么出来的这样早?”
吴工头指了指面前的宅子,说道:“东家催得急,耽误不得。”
木工瓦匠进门没多久,下一波人又来了。伙计们抬着看着就沉的木箱,小心翼翼迈过门槛。路人瞧见木箱上的标识,呦了一声:“秋水阁的料子,大手笔啊。”
不用问,这又是那两位神秘女子的手笔了。据送货的小厮透露,贵客出手阔绰,木材、砖瓦、布料甚至窗纸都要最好的,有好事人为她们算了一笔,算上买宅子的钱,她们那五千贯,才一天就差不多都挥霍了出去。
作风如此不同寻常,一时山阳城对这两人的来历猜测纷纷。有人说她们是南渡的世家女,有人说她们是某位大人物置办的外室,也有人说,她们是隐世不出的捉妖师。
凑热闹的人等在宅子外,都想看看这两位女子是何方神圣,可一直等到残阳铺水,半江瑟瑟,也没见到传闻中非常貌美的女主人。摇橹阵阵,河道上飘来炊烟的味道,众人觉得没趣,渐渐散去,陆续回家吃饭了。
然而,就在他们散后,一个风尘仆仆、布衣落拓的男子停在西侧门前,抬头看了看屋檐,抬手敲门。许久后,门后才传来清亮的女子声音。
“来啦。”小桐飞奔过来开门,手上还拿着没拧干的抹布。她瞧见门外男子,怔了下,问:“请问你是……”
男子不甚标准地作了个揖,说:“我是从牙行过来的。听牙婆说,你们这里赁舍?”
小桐意外,今早才刚和牙婆说她们要外租宅子,这么快就有住客上门了?小桐道:“是的,你等等,我叫她过来。”
小桐下意识想关门,但这个男子是新来的租客,无论成不成,把人关在门外太不礼貌了,可是沉茜又说她不是猴,不想被无关之人看热闹……小桐犹豫片刻,把来人拉到门里,说:“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
灰衣男子扫了眼乱成一团的庭院,点头:“好。”
小桐快步跑向后面。最后一进院子里,工匠在赵沉茜的指挥下封好了西路和中路的门,并且加高了院墙,但是在最后一件事情上,双方始终无法谈拢。
赵沉茜让工匠修葺正房,也就是杨薛夫妻婚房的门窗,工匠们怎么都不肯进门。吴工头说:“娘子,不是我们偷懒,而是真的做不了。里面死过人,阴邪的很,我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一家老小全指望着我们吃饭呢,实在不能进去。”
赵沉茜道:“你们要多少,我可以加钱。”
“不是钱的事。”吴工头将材料放在连廊上,连靠近都觉得晦气,连连摆手,“娘子,这是昨天你要的东西,桐油纸我们已裁好了,娘子只需要将旧纸撕下来,粘上新的就好。天快黑了,我们得走了,娘子保重。”
说完,他们放下东西就走,赵沉茜怎么能让他们离开,忙追上去:“等等。”
小桐在这时候进来,她诧异地望了眼行色匆匆的工匠们,没放在心上,兴高采烈拉住赵沉茜:“沉茜,有客人来了!”
赵沉茜一怔:“客人?我记得今日的商铺都来了,还有谁来送货?”
“不是送货的,是来租房的客人。”小桐说,“你不是说,要将中路、东路租出去么,才一天不到,就有人来了!”
赵沉茜眯眼,她早上才将宅子挂到牙行,傍晚便有人来了?赵沉茜正为窗户的事心烦,提裙去追工匠,道:“多半是骗子,将他打发走吧。”
“啊?”小桐失望,“我看他是个道士,看起来还挺正派的,这就打发走吗?”
赵沉茜出门的脚步一顿,回头:“你说他是道士?”
灰衣男子被丢下许久,他也不在意,一会观察房梁结构,一会研究地下杂草,很是自得其乐。小桐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陪着赵沉茜躲在花窗,悄悄道:“你看,我让他在这里等,哪怕没人看着,他也没有乱走,是不是人还不错?”
赵沉茜扫过来人灰扑扑的衣服、腰上的酒葫芦,不置可否。赵沉茜道:“穿得邋里邋遢,怎么看都不像混得好的道士。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他就说他来租房,其他没说。”
赵沉茜惊讶:“他没穿道袍也没佩剑,这一身落魄模样,和穷酸文人没什么区别,你怎么知道他是道士?”
小桐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道士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息,我也不知道,反正一照面我就认出来了。”
赵沉茜想到小桐曾陪着小姐在道观清修,潜意识熟悉道门也不稀奇。赵沉茜再次扫向外面的男子,目光里充满嫌弃。
说实话,她很怀疑这个人付不付得起房钱。他该不会像那些地皮无赖一样,付不起租金就赖账吧?
一个孤身男子,还疑似是个穷鬼,赵沉茜心里已否决了一半。她一边构思拒绝的说辞,一边走出去,道:“宅子里有些事,耽误了,让道长久等了。”
灰衣男子转身,仿佛才发现自己被打量了很久一样,道:“无妨。娘子今日刚搬新宅,自然有许多事要忙,娘子先顾自己的事。”
赵沉茜微微眯眼:“你怎么知道我今日搬进来?”
灰衣男子挑挑眉,爽朗笑道:“山阳城满大街都知道,杨宅易主,新主人是位极其美丽的娘子。我一路走过来,自然而然就听到了。”
“一路走过来?”赵沉茜反问,“你听到我初来乍到,所以就直接走到我家,想趁我人生地不足,敲诈一笔?”
“哪敢。”灰衣男子道,“娘子独闯琅嬛阁的事迹已经在城里传遍了,我一介穷鬼,远不及琅嬛阁掌柜有头脑,哪敢打娘子的主意?”
“那你来做什么?”
“正如刚才我和这位小娘子所说,我路过牙行,听闻山阳城有名的鬼宅易了主,并且有意出租中路和东路。我对鬼宅十分感兴趣,正好缺一个落脚地,就过来看看。”
他是冲着鬼宅来的?赵沉茜扫过他身上平平无奇的灰袍,说:“你是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