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熙帝的多疑在长公主离开后,越发膨胀,几乎每天都要杀几个侍从,担心他们会不会是受人差遣来刺杀的刺客。
他身边随侍的人很多,离他最近的还是挨完板子,走路一瘸一拐的陈宥。
因为崇熙帝的多疑,还算知根知底的陈宥反而成了最信任的人,也是这一份信任,侍卫们下手不太重,还能让他有自由行动的余力。
可是现在,觉得下半截身子几乎要疼废了的陈宥觉得还不如被打得起不来身。
起码这样不用挨着痛陪皇帝逛花园。
如今即将入冬,万物凋敝,崇熙帝不甚满意地收回目光:“都是残枝败柳无甚好看,这花朵在花房中养得再娇艳,放在此处也不能增色半分。”
不应季的花朵在温暖花房中尚有余力开放,放在秋风中却是分外萧瑟,也不合时宜。
他一扔手中的花苞,伸出被花汁染红的手,陈宥马上掏出手帕替他擦拭,揣摸道:“既然这景色无趣,不如去,听说宫外最近”
崇熙帝终于有了几分兴致,收回被擦干净的手:“那就摆驾长胜宫吧。”
宫人传来了步撵,陈宥将人扶了上去,忍着疼一路小跑,追着步撵前往长胜宫。
长胜宫本身是一处废殿,荒草丛生,多年无人居住,没想到某一天崇熙帝路过,看中了这地方,要求户部抠出银子来给他重新建这新宫室。
起初大臣们不知道为何要修这处宫室,不知听谁说的,传崇熙帝生母生前住过这,他重建宫室是想给生母追封,削减长公主的影响。
现在天下太平,没有别的办法扩大威望,这个办法倒也行,也就同意了。
没想到建成之后,崇熙帝大笔一挥,赐名长胜宫,实际用途就是崇熙帝专门用来玩斗蛐蛐的地方。
建都建成了,大臣们再生气也没办法,他们没办法做到像长公主那样把人掰回正道。
谁能想到,当初长公主如此严格管教,压根不是她想把持帝王,而是不这么干崇熙帝不会听话。
步撵停在长胜宫门前,宫中有太监们来迎接,跪拜在地。
崇熙帝皱了皱眉:“长胜宫太小了,委屈了朕的将军们。”
“新的行宫已经在修了,听说极为威武,正正适合陛下的将军们居住,说不准明年陛下就能出宫巡视了。”陈宥赔笑。
心想那么大一新宫殿,还能委屈指甲盖大的俩蟋蟀?
掉块瓦片都能把这俩威武大将军给砸死。
从陈宥的角度来看,崇熙帝性情颇有秦氏一脉风格,冷情,多疑,唯我独尊,以及从一而终。
只要不让崇熙帝上朝,他当真能跟其他太监斗一天蛐蛐,心无旁骛,待累了就回去洗漱睡了。
也就这时候,他才能歇一会,跟一个太监换班,下去给自己换药。
两只蟋蟀被放进碗内,崇熙帝兴奋地用草杆拨弄它们互斗,桌边放着赢来的东西。
银两玉佩还是寻常,若是有人认真看,还能在对面小太监的银子堆里发现一个龙纹玉带钩。
宫中所出之物都属于皇帝,赏人也可,摔了听个响也可。
再昏聩的不过是前朝皇帝那样让人把内库里的绸缎搬出来给宠妃撕着玩,用珍珠做打鸟的弹珠,把象征身份的玉带钩输给一个太监,倒是少有。
碗中蟋蟀斗到关键处,胜负即将分明,崇熙帝激动得脸红耳赤,恨不得挽袖亲自下场:“上!上!上!你这废物,你咬它,仰着肚皮跟狗似的作甚!”
对面的小太监也跟着激动不已,他也跟着喊了起来,给自己手下的将军加把劲。
“咬它……唉,又死了,这进献的人撒谎骗朕,先前说的多好听,你跪下做什么,朕又没罚你。”崇熙帝疑惑地看着眼前忽然跪下的太监。
那太监脸色刷白,哆哆嗦嗦道:“长公主殿下……”
“!”崇熙帝脸色也白了,下意识用袖子盖住手下的碗,不敢让秦央看见自己玩物丧志,“皇姐怎么会在这?!”
扭头一看,果然是秦央。
秦央一身月白衣裙,乌发素髻,手上戴着一串檀木手串,不复从前华贵,她垂眉低声道:“罪臣,参见陛下。”
崇熙帝心头大震,而后才想起秦央是带罪之身,她怎么敢进宫的?
她到底是怎么敢的?
他心里是想上前诘问的,可动作出卖了他的潜意识,反而后退了两步:“你怎么在这?你是怎么来的?”
崇熙帝大声呼唤:“来人!来人护驾!”
顷刻间有不少侍卫涌进宫中,看清被围在中间的人时,都诧异地睁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