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深深地望着他,像是想要看穿他,却发现他眼底深邃,可望向她的目光却澄澈干净,宛如赤子。她好像根本就不必去猜他的心思,又好像,永远也猜不到。
季风温言道:“我会陪在殿下身边,帮着殿下拿到一切殿下想要的东西。”
弄玉扬起头来,试探道:“你肯这样帮我,是因为……你心悦本宫么?”
季风勾了勾唇,道:“或许罢。”
弄玉道:“堂堂的九千岁大人,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明白?”
季风笑笑,突然郑重起来,道:“那么,在殿下心中,当我是什么呢?奴才?臣子?还是……夫婿?”
弄玉缓缓抽回手来,她靠着墙,顺着墙沿滑下来,望着漫天飞雪落在洛阳城的万家灯火之中,道:“季风,若没有前世,又或者,若你不记得前世种种,也许,本宫会爱上你的。”
她知道他想问的是甚么。
上一世时,也不对,那是她死了之后的事了。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听到他杀红了眼:“你坐一日皇位,不过是因她在一日。她既不在,孤便拖了整个天下,同入地狱!”
那时她便知道,堂堂的九千岁大人失了自己的心……
她想着,转头看向他,道:“可是现在,本宫最多只能把你当作……知己。”
季风心头一窒,面上却只是笑,道:“能做殿下的知己,已很好。”
他取下腰间的剑,抱着剑站在她身侧,头渐渐沉下去,重重地靠在墙上。
脑子里浮起上一世时的事,她的痛苦、呻吟和乞求。渐渐地,连乞求声都消失了,只剩下闷响,那是她的泪落在枕上的声音。
他告诉自己,那时,他一定还不爱她……
否则,他无法原谅自己。
他轻轻闭上眼睛,眉头却紧紧蹙起,再也无法平息。
当时的他,只知道恨,恨皇室对季氏一族所做的事,恨陛下对忠臣的不公,恨那些皇子公主,踩踏在季氏的血上享受锦衣玉食……
他将她践踏在泥土里,夺去她皇弟的权柄,诛杀其他皇室,看着谢氏、萧氏、裴氏等世家匍匐在他的脚下。
一切都如他所算计的那样进行,直到……他爱上了她。
万劫不复。
“我所犯下的错,殿下无须忘记。”他轻声道。
“忘不了。”弄玉淡淡说着,眼底似有流光闪过,只一瞬,便融化在了雪中。
*
两人赏了许久的雪,直到雪将洛阳城覆盖成一片雪白,弄玉才站起身来,道:“梦醒了,该回去了。”
季风点点头,陪着她一路走回去。
驿站里已安静了下来,好像繁华落尽,只余寂寞。
侍从们小心地将方才推杯换盏的痕迹清扫干净,不敢扰了贵人们的清梦。
伯英迎上来,轻声道:“遣兰已收拾妥帖了,殿下回来正好安睡。”
弄玉点点头,转头看向季风,道:“今夜之事,仅限你我。”
季风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道:“明白。”
突如其来的温暖和熟悉让弄玉不觉微怔,可到底也没说什么,便随着伯英一道离开了。
陈顼站在自己的房门前,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直到弄玉的身影消失在月光之下,他才走回房内。
伯英和遣兰侍奉着弄玉沐浴,弄玉靠在浴桶壁上,闭着眼睛养神。
遣兰道:“今日宣德殿下去换衣裳时,也不知怎么得罪了裴大人,裴大人突然发火,说了什么‘自毁清誉,小人所为’之类的话,便匆匆离开了。后来他便嘱咐众人,从即日起,侍奉宣德殿下之事他再不插手……”
“遣兰,没得在殿下这里嚼舌根!”伯英端了花瓣进来,正听到遣兰的话,不觉皱眉。
遣兰有些羞赧,道:“奴婢只是觉得,裴大人是殿下的未婚夫婿,这些事殿下该知道。”
伯英瞪了她一眼,又觉好笑,道:“偏你懂得这些!”
弄玉见她两人斗嘴,只觉温馨惬意,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心里却盘算起遣兰的话来。想来是陈持盈不肯和亲,这才动了自荐枕席的心思,料想她的衣裙也是她故意沾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