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女娘甜润的声音传入耳朵,让严煜生出一丝恍惚。他转头微微愣住,下一瞬掀开被子赤脚走下床,高大的身影将季窈笼罩。
“窈儿,你回来了!”
他身上没了淡淡的书墨香气,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散的药气。她甚至觉得这个味道有些熏眼睛,否则为何她现在会有种睁不开眼的感觉。
“嗯。”
“何时回的?可有好好休息?”
他拉着季窈在床边坐下,目光不曾有一刻离开过她的身上,“窈儿瘦了,看来渠阳的食物不合你胃口。午膳我叫厨子多做几道菜,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记得你很喜欢吃羊肉韭饼和青团,让下人们这就出去买回来,现做来得及。”
他开口唤了两声彩颦,被季窈抓住双臂,打断道,“……我是来同你分手的。”
严煜再次感觉到恍惚。他不安地舔唇,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什么?”
这一声太过温柔低沉,问得季窈心痛。
她生怕自己先败下阵来,赶紧侧过脸去看向别处,双手松开他的同时却又被他抓住双臂。他的手掌很大,隔着薄薄的衣衫捏住她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在颤抖。
“我方才好像没听清,窈儿你再说一次。”
季窈回头,脖子转动的动作木楞又僵硬。
“分手,听明白了吗?还是说要我照顾你这个病人,再多说几遍?”
擒住她的双手将她握得更紧,严煜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一边死死地抓着她,好像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一边上下检查她的脸颊、手臂。
“是祖母又为难你了?还是她又打你了?打的哪儿?我这就带你去找她……”
“她没有打我……”
“那是她逼你来找我的是不是?”
“不是……”
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他摆弄,问一句就答一句,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反常。
她不哭不闹,也不开口抱怨,反而让严煜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感觉心口微窒,仓皇失措地将她搂进怀里,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你刚回来,一定累坏了。我这就让下人将隔壁房间收拾出来供你休息,饭不想吃就不吃,等你睡够了再让他们给你做……”
被他抱在怀里,少年郎突出的锁骨甚至有些硌人。只是这般炙热和温暖还若从前一样令她心动,让季窈忍耐许久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可她没有忘记这一趟的目的。
长痛彻骨,短痛彻肤,同严煜分开,她也可以干干脆脆地选择去苗疆寻找亲人。
哪怕换做平时,季窈的力气也比严煜更大,何况他还在病中。
她挣扎着想从严煜怀里出来,稍稍使劲直接将他一把推倒在床上,自己整理衣衫在床边站直,继续说道,“当初你我被困在黄金下村之时,我就说过,我的心愿是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再嫁一回。如今看来,你圆不了我这个心愿了,所以我决定换一个人。”
“我知道你在说气话。”严煜从床边坐起来,拉住季窈的手不肯放,“你就是气我祖母为难你,让你受了委屈。窈儿你相信我,我可以解决……”
“拿什么解决,你再多生几场病,以死相逼?还是我干脆找人下毒,把你祖母和所有反对我们的人都杀了?先说好,你要是想辞官、抛弃家族与我双宿双飞,我可是不会答应的。你知道我这个人爱财又不能吃苦,别指望我会跟着你过苦日子。”
“不要故意说这样恶毒的话来激我。”他的语气渐渐严肃起来,伸手捧住季窈的脸,痛心疾首道,“我此生只爱你一人,他们迟早会明白的。”
“迟是多迟,早又是多早?你知道我最痛恨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事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她用力甩开严煜的手,忍住心痛继续演下去。
“严煜,说你天真你还真是天真。我当初能为了生存跑到南风馆去做风月楼掌柜,整天帮着那群男人挣女人的钱,后来也能为了自己逍遥快活就把南星一脚踢开,你迟早也会是下一个……哦不,我不该说‘迟早’,应该说‘现在’。”
“你明明是爱我的!”
“我爱的是能三媒六聘、让我穿上凤冠霞帔的人!这个人是谁根本不重要!枉你严煜饱读圣贤书,难道不知道明媒正娶才是合乎礼仪规矩的吗?还真把你我这点子上不了台面的儿女私情当真了是吧?”
“不要再拿圣贤书来压我!”
吼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他全身力气。
少年郎眼中最后一丝光点消失,双手颓废地垂下,跌坐回床边,声音哽咽起来。
“如果圣贤书会让我失去你,我宁愿做个目不识丁将一切礼数和君子典范抛之脑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