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婴也从记忆中惊醒过来,每次他窥探别人的记忆,其实都相当于将其感同身受地经历了一遍,但当理智回笼,他还是冲上前去要阻止那乌袍君。
“你那么恨他们,为什么要变得和他们一样!”君婴扒住了那乌袍君的腿,想要将他往外拽,努力劝说道,“就算整个云舟上的人全部该死!那云舟下的百姓呢?!云舟一旦坠毁,毁灭的还有地面上无辜的人——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我阿爹阿娘阿姊!我们全村的人也都没有做错!凭什么他们就死了!”乌袍君死抱住舵轮,已然陷入了魔怔,“我找不到我的仇人,我的仇人便是所有人!只要所有人都死了,我就一定能复仇!”
在这样视死如归的定力面前,君婴的劝说如同他的拖拽般苍白无力,他只能抽走了乌袍君的佩剑,向他的胳膊砍去。
乌袍君双手抱轮,甚至没有还手,就让君婴砍下了他的双手,可云舟的疾速下坠还没有停止,手没了,他便用胳膊,胳膊没了,他便用身躯,就连身躯都被捅的千疮百孔了,他仍然不放松。
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哐当一声,君婴将剑扔开,他说:“你的父母和妹妹都还活着。”
那道身影震了一下,随后爆发出尖利的叫声:“别想骗我!”
可强烈的希望还是使他又多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证据!你根本不认识我!”
“你叫邬逡,生活在虺域伏龙山下的狼崖镇,家中有一父一母,还有一位当时小你三岁的妹妹,我说的可对?”君婴说的这些,都是他窥见的那一点痛苦的回忆中提取的。
邬逡的嘴唇猛烈地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君婴沉下心来,继续道:“你的父母妹妹都已经搬到了墟域的安澜城中,我是受他们委托来找你的,他们一直在等你回来,若是你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邬逡连忙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你若知道,早就说了!何必要等到现在!况且是我亲手把他们埋葬的!不可能有假!”
君婴微微一笑,拔腿便要走:“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你不要走!你给我说清楚!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里情况的?!”
万一呢?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万一自己的亲人还活着呢?
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即使君婴的话再怎么模糊可疑,但是落在邬逡的耳中,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
君婴停住了脚,冷漠道:“放开舵轮,我再慢慢跟你说。”
“已经回不了头了。”邬逡默默下泪。
“我能保住你,至少能让你回去再见他们一面。”君婴蹲了下来,循循善诱道,“相信我,我是来帮你的。”
强烈的感情终究还是战胜了仅存的理智——或许根本就没有理智,最终邬逡松开了舵轮,爬到了君婴脚边。
就在这时,行云舱的门轰然而塌,尘烟滚滚之中走进了另一位乌袍身影,正是沈岁寒。
她猛然扑向舵轮,将其一把拉上,全然不顾身后破空而来的灵剑,在猛然地颠簸中打歪了方向,刺入了她的肩胛。
“师尊——”君婴甩开了脚底的邬逡,转身挡在了众人面前,“你们都给我看好了!她这是在救你们!她才是真正的素问尊主!”
众人来不及反应,便被激烈的颠簸甩的七荤八素,沈岁寒似是有意报复,竟将云舟开出了御剑的架势,时而鸢飞戾天,时而鱼鳞潜游,再来个神龙摆尾,终于跳出了群山。
沈岁寒终于拉下了罩兜,身躯一耸,将背上穿透的剑震了出去,在众人的面面相觑之中,一言不发地拉过君婴,便离开了。
“师尊……”
沈岁寒回到了整座云舟唯一的包厢之中,一把拽过君婴,劈头盖脸责问道:“谁让你在旁人面前暴露魔族身份的?”
“我……”君婴眼角微微泛红,但瞳孔已然恢复成了墨黑色,眼睑被沈岁寒用手撑开,暴露在空气下免不了生涩,蒙出一层生理性的眼泪。
“别哭,我就看一下你的眼睛。”沈岁寒蹙起了眉头,她又想起了前世那一滴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那滴不同寻常的眼泪,让她心里很难受,难受到从前世蔓延到今生,只要一见到他的眼泪,心也随之揪痛了起来。
哭?他何时哭了?君婴很疑惑。
可当视线中满是沈岁寒那张关切的脸时,他还是默默吞下了话,任凭摆弄。
“以后不要再别人面前变成赤眸,很麻烦。”
“可是师尊,整个云容境都知道我是魔族啊。”
沈岁寒一时语塞,她之前在虐待君婴时也一直宣称其为魔族,这也倒是实话,只是君婴身上一直没有魔气,因此宗门内大多认为她不过只是找个借口罢了。
“他们不一样,云容境本宗的弟子大多未见过真正的魔族,可是外面那些在魔界瞭望了数十年,对于魔族的仇恨和恶意不可估量。”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忽然被有节奏地敲了敲,外面传来了一行人的声音:“尊主,您的伤势如何了?方才是小的们错把鱼目当珍珠……”
一听到这些人的声音,沈岁寒就烦,她开了门,将君婴推了出去:“你去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