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人却辜负了沈应。
前世霍祁为沈应的识人不清愤怒过懊恼过悔恨过,如今前尘尽散,看着沈应居然可以亲自面对自己识人不明的后果,霍祁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一直守在门口的红罗,看着霍祁停下脚步,犹豫地向院中看去。
“陛下可要进去?”红罗低声问道。
霍祁朝他挥挥手,让红罗去给自己沏壶好茶。
“朕要好好欣赏这出好戏。”
这个院子就丁点大,十来步就可以走完,霍祁这并不算隐秘的吩咐自然而然也落到沈应耳中。
沈应回眸,既无奈又恼火地扫了霍祁一眼,霍祁向他扬眉笑着。
沈应撇了撇嘴收回视线。
霍祁有趣地看着,他仍记得少年时的沈应是柔软的,好像眨眨眼就可以原谅世间一切恶事,但他也记得首辅沈应是铁面无私的,靠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铁腕手段震慑朝野。
他有时也很难分清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沈应,也可能这些都是沈应的其中一面,只是霍祁从前不愿承认。
而如今霍祁想要正视沈应,认清沈应的每一面。
他们的问题当然还没有解决,那些问题横亘在他们之间太久,怎么可能轻飘飘地用一个晚上的相拥就能解决,但无所谓,霍祁很有耐心,他等过了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他不介意再等二十年……
——只要让他确认沈应最后会走向他。
于是霍祁就这样愉快地坐到暗卫给他搬到院子里的桌椅中,端起一杯刚沏好的龙井,看着观音像前的沈应垂眸问黑衣人。
“为何这样沉不住气?”
霍祁挑起眉头,心道真是心有灵犀。
大概他们对黑衣人的暴露都感到可惜,他本该是个很成功的暗探,埋伏在霍祁与沈应身边,十数年如一日地挑拨他们的关系,最后达到成功分裂他二人,甚至害死沈应的成就。
如今他到霍祁身边才不过短短半年,就主动暴露了身份。让霍祁不能再继续戏耍捉弄他,怎能叫霍祁不叹一句可惜。
真是可惜!霍祁的手指抚摸着茶杯边沿,眼神中透出一股怜悯。
冯骥啊冯骥……你本来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沈应看着冯骥,他昔日肝胆与共的好友,前世始终不曾相弃的同盟,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沈应失望问道。
他试图回忆起他们的相识,但前世已经隔得太远,今生也像被蒙在雾里。所以沈应没办法冷静地去判断两人相遇时,冯骥的哪一句话是别有用心,哪一句话是刻意安排。
他只知道数十年的生死之交,原来只是一场骗局。
沈应几乎感觉到腿脚无力、喉咙发闷,他想要找东西扶住自己,却不愿意在霍祁面前示弱,便只能挺直腰板勉强支撑。
“……梁彬也是你的同谋?”
沈应盯着冯骥,看到他那张写满不屑的脸,在听到梁彬名字那一刻终于有了松动,方知此人并非他外在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情。
“梁彬?他不过是个傻子,如何配得上与我共谋事。”冯骥嘲讽。
如此高傲,如此不羁,原来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只是冯骥画给世人的一张假面。世人说无情之人最可怕,沈应却觉得似这般有情之人,可以随意牺牲自己在意之人,只为谋成那所谓的大事……
这才叫可怕。
想到这里,沈应忍不住回头看向霍祁,这才发现他以为在院中喝茶看戏的那人,不知何时弃了茶杯来到近前。两人对视,霍祁向沈应笑了笑,伸手扶住他的后背,与他一同面向冯骥。
“其实朕早就知道你是皇伯父的人。”
冯骥瞥他一眼,表情淡淡地说道:“陛下想借微臣的口来攀咬别人,微臣也没什么好说的。”
冯骥昨夜没死成,如今也不再想死得没有价值,今早被暗卫审问时,便将此次刺杀的全部罪责都扔在前任首辅朱泰来的身上。他本身就曾投靠过朱泰来,这话听来也不算全然不可信。
霍祁轻笑,随手招来个暗卫让他扶住沈应,走到五花大绑的冯骥面前,弯腰抬起冯骥的下巴。
沈应看着他轻佻的态度,无语地偏过头去,向供桌菩萨默念了句‘有怪莫怪’。
霍祁迎着冯骥愤怒的目光。
“你可以说朕想构陷永安王,朕也可以说你是想构陷朱首辅。其实这一局赌得就是人心,朕心胸宽广,即便首辅真的想杀朕,朕也容得下他,可惜……永安王……朕的皇叔,朕的皇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