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秋下意识拉紧背后的琴,勉强抿抿唇,示意没关系。
再抬眼,喻明希已经来到前方。想是刚才的小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注视着她的方向,一双冷厉的眼此刻如斯寂静,人站直了些,像一棵挺拔孤立的松。
“人家撞到你,你怎么不骂。”他面色木然地摘下头戴式耳机挂到脖子上,对言秋说。
言秋仰头与他对视:“你经常撞到我的椅子,我也没骂你。”
喻明希关了音乐,发现其实这闹哄哄的街市也没有想像中刺耳。
“站在这干嘛,等着我赔你鸡爪?”
自视线交汇以来,两人都没移开过。
印象中他们从未有过这么漫长的对视,漫长到好像一个季节过去了,花谢了再开,枝条枯了又抽新芽。
言秋先偏开了眼,她看向那个烤板栗车,问:“所以霍小凯的娃娃机开到哪去了?”
喻明希瞥见她的若无其事:“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的。”
言秋定格,吸气。
该回家了,她想。
未料她在这站了半晌,还给出了直白的关注,已然被板栗摊老板锁定。
“小姑娘,新鲜出炉的香香甜甜的糖板栗,来一点吧?”
老板大约四十多岁,肤色健康有光泽,女性敦厚的体型使她看起来十分可靠和能干。
妈妈也是在大家眼中非常能干爽利的女性,也是四十来岁。
确切地说,43岁。
那一天,这个数字跟在妈妈的名字后面,在LED显示屏上来回滚动。妈妈的一生,都在那些红色的字符之中了。
“小姑娘?送几颗给你尝尝好不好?”老板应该是看到言秋面上显露出的悲伤了。
言秋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几颗哪够吃,帮我多装点,老板。”喻明希走去摊子前,掏出一只干瘪的钱包。他那稀松懒怠的嗓音,在这个秋夜倒没那么惹人烦了。
老板会意一笑:“两个人吃是吧?”
“装满一袋吧。”喻明希说。
老板拿勺子在那冒着香喷喷的烟雾的机器里翻搅几下,那声音像是搓麻将般的清脆爽快,转眼,一颗颗油光发亮、开了口露出里头黄灿灿的果肉的胖板栗就被倒进一个油纸袋子里。
喻明希捏着封口接过那个吃饱了的油纸袋,给钱,等找零。老板说给抹了个零,18块,帮套了个透明塑料袋,又转身从某个盒子旮旯抽出了几只一次性手套,一并塞进了袋子里。
老板笑容可掬地忙碌着,喻明希低声说了句:“谢谢。”
言秋不发一语,在旁等着。
清瘦秀气的女孩子,眼若秋水,安静到有些乖顺地等待。喻明希回身见到这一幕,又顿住了。
言秋的视线从板栗车静静移到喻明希脸上,也定住。
她的目光没有头绪,无目的地。喻明希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疑似茫然的情绪。身量又那么薄,风一吹,他就怕她要被吹走。
言秋怀疑,长时间的对视会令人产生错觉。
多奇怪。惯常嚣张得像未开化的野兽一样的人,如今看来,竟然伶仃。
农历八月中旬愈近,月亮愈圆,那盈盈的光洒下来,应当似水似镜。否则,他们怎么好像能透过这光,看到了当下的自己,看到了同样孑然的灵魂。
又站得有点久了,老板忍不住出声:“要不,给你们分两袋装?”
想是挡在档口影响人家做生意了。
言秋:“好,谢谢。”
喻明希:“不用。”
老板无奈一笑。
喻明希把满满一袋递给言秋:“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