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灿连连点头,大方地说着“随你们挑”云云的话。
姐弟仨说说笑笑地出了正厅,就见祝嬷嬷身姿笔挺地站在屋檐下,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斗志高昂,义正词严地训着:“以后这侯府里的主子就是小侯爷,不要总想着从前。”
“俗话说得好,端人家碗,服人家管。”
“谁要是敢吃里扒外,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
祝嬷嬷中气十足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直到姐弟三人走到外仪门附近,还隐隐能听到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随风而来。
离开侯府后,三人先去了盈福居,再去了鼎食记,当他们酒足饭饱,大包小包地回到了葫芦胡同已经是酉时了。
夕阳西垂,映得天边的晚霞一片璀璨斑斓。
“外祖父,我回来了!”
顾以灿清脆明快的声音响彻整个正院。
随即,他就看到除了殷老爷子外,屋里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语气熟稔地招呼道:“姐夫,你还没走啊。”
的确,谢应忱还没有走。
他就静坐在窗边,几缕夕阳的光辉照在他的脸上,半边玄色面具上流转着幽冷的光辉,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冷白的肌肤,透着美玉般莹润的光华。
屋里的桌上又多了七八本账册、县志以及本朝史,凌乱地堆在那里,也不知是谢应忱又从哪里搬来的。
一见顾知灼跟顾以灿一起回来了,殷湛赶紧从书页中抬起头,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燕儿,我已经睡过了,刚才起来。”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左手边的谢应忱,忙不迭地给他递了个眼色。
“真的!”谢应忱立刻为老爷子担保,语气斩钉截铁,引得老爷子对他投以感激不尽的眼神。
顾知灼眯着眼睛盯着老爷子看了一会儿,老者那清瘦的面颊上,丝丝皱纹清晰可见,眼角与唇角因为年老而耷拉下去,但两眼熠熠,精神不错。
老爷子被外孙女盯得哪哪儿都不自在,连声允诺:“燕儿,你放心,外祖父今天绝对不熬夜了。”
顾知灼这才罢休,移开了目光,吩咐屋里服侍的婆子道:“我们带了些鼎食记的点心回来,拿下去装盘,再沏壶茶。”
姐弟三人纷纷坐了下来。
“好玩吗?”谢应忱看着顾知灼问,一手拿着本账册,修长的手指在书脊上轻轻地摩挲了几下。
“好玩极了。”顾知灼一口气灌了半杯温茶水,眉眼弯弯地自夸道,“我可威风了。”
女孩甜美的笑容既乖巧又张扬。
“没错没错,姐姐可威风了!”
小顾以灿比顾知灼还要亢奋,童言童语地接过了话,说她是怎么义正言辞地告诉二叔,他们已经被族长除族;说她威风凛凛地让婆子们把二叔他们的东西全都扔出去了;又说她虎着脸训斥了那个大胡子。
“谢公子应当不会欢迎……这位‘宿敌’,还是罢了吧。”小顾以灿板着小脸,学着他姐姐当时的口吻说,自觉自己学得惟妙惟肖,很快又笑出了声。
殷湛留了一个耳朵听外孙说话,眼睛早就控制不住地往手边的账册瞟去,那些既单调枯燥的数字在他看来,散发着强大的吸引力。
“大胡子?”谢应忱眉尖轻轻挑了一挑,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
“北狄的元帅,叫什么来着,留……”顾知灼一手执杯,抬眼想了想,一时没想起来。
“留吁鹰。”谢应忱肯定地吐出这三个字。
面具后的狐狸眼中忍不住现出一丝冷意,语声平缓。
“对,就是留吁鹰。”顾知灼点点头,言辞简洁地把事情的经过大致一说,小顾以灿就负责在一旁频频点头,意思是,就是这么回事。
说完后,顾知灼又浅啜了两口茶水,皱了皱小脸,偏头道:“这么明显的试探,我就不信三皇子看不出来。”
不想,谢应忱却是淡淡道:“许是真没看出来。”
啊?!顾知灼小嘴微张,先是有些懵,再仔细一想三皇子平日里的行事做风,画面定格在他与季南珂在侯府大门口深情对望的那一幕。
说不定,可能,也许,三皇子这个恋爱脑还真就……看不出来。
顾知灼心里顿时觉得一言难尽:把宝贝儿子养成了这样,皇帝知道吗?
“啪!”
老爷子忽然激动地拍了下桌子,目露异彩:“这里,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