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说得热火朝天,当夕阳落下大半时,知秋步履轻盈地回来了。
也没避讳殷家二老,她笑吟吟地禀道:“姑娘,奴婢已经把顾大姑娘送去武安侯府了,亲自交到了龚磊手里。”
说起锦衣卫指挥使,知秋毫无惧色,甚至还直呼其名。
世人惧锦衣卫,他们卫国公府可不惧,知秋从前和龚磊也是打过好几次交道的。方才当她把季南珂送去给侯府时,特意把姑娘的话转达了一遍,尤其强调顾大姑娘至善至孝,一定要与太夫人以及侯府众人同甘共苦。
当时龚磊那副一言难尽的样子还真有意思极了。
顾知灼漫不经心地以茶盖拨去浮在茶汤上浮沫,一下又一下,眉眼含笑。
按照律法,那“三代归宗”对于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
这“三代”,包括自己,包括顾以灿,顾烁,包括顾家的堂兄弟姐妹……自然也包括了季南珂。
律法不会独立排除任何一个人的权利。
但若季南珂是自愿不归宗,当然也是可以的。
谁让她“无处可归”呢。
顾知灼浅啜了一口茶水,随口问:“侯府现在怎么样了?”
知秋笑禀说:“奴婢去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已经被赶到了正厅,闹哄哄的,像猪圈似的,其他四房全都闹着要和长房分宗呢。”
“姑娘,您要是想知道更多,奴婢再去打听打听呀。”
好好好!顾知灼连连点头。
武安侯府被锦衣卫封着,围得跟铁桶一样,别人想知道侯府里的事很难,但对于卫国公府的探子自有他们的渠道。
连续三天,知秋几乎每天都能给顾知灼带来不同的消息:
“顾二老爷如今怨上太夫人了,责怪太夫人偏心侯爷这个长子,说她若是早答应长房与其他几房分宗,他们也不至于被连累。”
“府里的公子姑娘们有大半也闹了起来,说‘三代归宗’,按照律法,他们不是侯府的人,请锦衣卫放他们出去。”
“顾氏说自己是出嫁女,罪不及出嫁女,也要带着一双儿女走,哭闹不休。”
“……”
三天后的下午,龚磊从侯府出来,进宫复命。
御书房里的光线略有几分暗淡,熏香炉里的龙涎香恰好烧完,空气里只残余一丝丝的余香。
龚磊目不别视地走到皇帝跟前,恭敬地抱拳行礼,将这几天的差事大致禀了一遍,言辞一贯的简洁明了,并无赘叙。
皇帝一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太阳穴,转头看向了坐在右手边的柳皇后,一袭荼白衣裙的柳皇后不施半点脂粉、不着一点钗环,衬得她如那山巅的雪莲般清丽柔弱。
她优美的唇角弯了弯,媚眼如丝。
龚磊半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抱拳的姿势,沉稳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偏移。
前方传来皇帝低沉的声音:“龚磊,让锦衣卫继续‘好好’搜!下去吧。”
龚磊当然听得明白皇帝的语外之音,恭声应诺:“臣遵旨。”
他心知肚明,为了皇后,为了柳家,武安侯怕是要完了。
从头到尾,龚磊都没有抬头,更没有朝皇后的方向看一眼,来得快,退得也快。
只余下那道门帘轻轻摇曳。
御书房内又只剩下了皇帝与皇后两人。
皇帝转头又看向了柳皇后,温声道:“莲儿,可满意了?”
他看着皇后的眼神有些无奈,无奈中又夹着温暖的宠溺。
“你啊,也真是的。”皇帝幽幽叹道,“下次别这样了。”
柳皇后轻轻“嗯”了一声,饱满的樱唇抿了抿,还是忍不住问道:“那我大哥……是不是可以无罪了?”
“天牢太苦了,能不能先放了他出来……”
皇帝皱了下眉,见皇后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想起那天她素衣脱簪而来,跪在烈日下半个多时辰,差点晕厥过去。
自她跟了他,他一直待她如珠似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这二十几年,她素来没有吃过苦,金尊玉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