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两个台基,说:“这是功臣爵,这是皇亲恩泽爵。”
说着,裹儿分别抽了一根木条,一个台基岿然不动,一个台基轰然倒塌。
“皇亲恩泽爵的台基塌了。”荣娘的眼睛睁得滴溜溜圆,忍不住出口道。
裹儿道:“恩泽维系他身,就如武氏,维系于则天皇后一身,一旦则天皇后仙逝,这份恩泽便摇摇欲坠,是存是亡,取决于上。但功臣爵,依托于自身,存亡也取决于自身。”
植儿和荣娘若有所思,裹儿依次抚摸过二人的脑袋,然后抽手一挥,另一座台基也倒塌了。
二人震惊地看向母亲,却见母亲一脸郑重,说:“即便是功臣爵其实也是不稳当的,这些以后你们慢慢就明白了。”
裹儿不欲说得太透,无论什么爵位的存亡都决于皇位上的那人,哪怕是功臣爵。
“与其说我希望你们获得爵位,不如说我希望你们有争取爵位的能力和才干。
就像植儿刚才说要以军功封爵,相比于爵位,我更欣喜我的孩子指挥千军万马燕然勒功,追先人之功绩,保天下太平。
爵位对于你们而言,其实很简单,植儿居长可以继承镐国公爵位,荣娘虽然封公主有些说不过去,但可以当县主,乃至郡主。
可是自身没有才干,你们继承这些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多了些夸耀的资本和一些度日的钱帛罢了。”
裹儿下了榻,将两个孩子揽在怀中,放柔了声音,带着憧憬,“我希望,即使某日你们一无所有,但依然有绝地翻盘的能力和勇气。”
“爵位不过是强者身上点缀的明珠,可以点缀在自己身上,也可以点缀在后代身上。”
裹儿说完便走了,留下懵懵懂懂的荣娘以及似懂非懂的植儿。
裹儿出门,在院中碰到崇训,微微冲他一笑,便款款去了。她回到竹园,松了一口气,以为此事已经告个段落。
过了两日,因韦淇思念孙儿,便派人把荣娘接到宫中。恰逢重润过来定省,见了荣娘,一把抱在怀中,笑说:“荣娘,你给我做女儿,我封你做郡主。”
重润不仅知道他阿耶似乎要给他认个公主“妹妹”,也知道这个外甥女要认个爹好继承国公爵位。前面那事被裹儿拦下,后面这件使荣娘挨了男女混打。
荣娘身子打挺,认真说:“我不认爹了,我就是自己的爹……”
重润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自己给自己当爹啊……”这真是个活宝啊。
荣娘见状,气得挣扎着要下来,同时扭头向韦淇告状,“阿婆,你看看舅舅。”
韦淇忙道:“快放下,快放下,别跌下来伤着了……”
重润只好将人放下,蹲下来好奇说:“你阿娘究竟给你说了什么鬼话,你要当自己的爹?”
荣娘双手叉腰,神气活现,指点江山,道:“我不仅是自己的爹,还要给所有人当爹。”
“爹味超标”的外甥女把温润如玉的舅舅吓得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重润震惊至极,仿佛听到了天外魔音,望向母亲求证,韦淇恍恍惚惚点了点头。
这不是活宝,这是活爹啊。
“啊……这个……”重润语无伦次,心中有万马奔腾,但真要出口又不知说什么,只得道:“你想当就当吧。”
这话勾起韦淇的怒气,她解下腰间的香囊砸向重润,重润伸手一捞便接住了,顺手系在荣娘的腰上。
他起身,揉着她的头,道:“史书记载,曹魏文德郭皇后之父,因郭皇后少年聪慧,以为奇,认定她是女中王,遂字为女王。
舅舅给你取个字,也叫女王,好不好?”
荣娘念了几遍,觉得威武霸气,遂满意道:“我以后就叫女王。”
她极喜欢这个名字,故而迫不及待跑去找李显,要与阿翁分享这份纯粹的快乐。
重润目送荣娘出了迎仙宫,才一抹头上的冷汗。韦淇想起郭皇后去世的种种传言,忍不住道:“这个字有些……”
重润说:“她想给所有人当爹啊。”
韦淇气道:“你给我滚,你和你妹妹就宠她吧。你,还有你妹妹一个比一个不着调。”
一时,宫中都知道了安乐公主女儿的荒唐事,以及太子给她取了女王为字。
早有宫人飞驰报给裹儿,裹儿拧眉思考,自己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想了又想,只好归因于孩童的天马行空。
认人当爹,还是给人做爹,怎么看还是第二种更好些。
宫内外猜测纷纭,自不必细提。然而,重润真心实意觉得,“女王”二字配得上荣娘。
荣娘得了“女王”为字,便如自己真封了女王一般,威风凛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