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拿到奏疏后,上看下看,深吸一口气,凉到心里。
这……这……这比修筑三受降城还要大胆啊!
他立刻召来相公们,将张仁愿的奏疏下发传看。姚崇看到后,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说:“这要用近两百万斤铁?”
张仁愿说:“蒲津渡西岸是临晋关,东边是蒲州城,自古以来是秦晋往来的通道,兵家必争之地。
臣听闻工部有意修建水利桥梁,私以为这蒲津渡地位之重要当数第一等。”
姚崇说:“且不谈役夫,国家每年产铁也不过两百多万斤,这一下用掉了十之八|九,武器农具等物该如何办。”
张仁愿说:“账不能这么算,改木
桩竹索为铁桩铁索能百年不朽,不似现在经常发生事故。只用一年之铁做百年之事,臣认为值得。
再者,蒲津渡是通往京师的通衢大道,粮草盐铁都要通过这儿运输,若将来急用而不能用,只怕悔之晚矣。”
裹儿问:“工程怎么设计的?真的能坚持百年?”
张仁愿从怀中取出图纸,传给众人,道:“臣召集了各路能工巧匠设计浮桥。两岸各铸铁牛四尊,牛底座是几根倾斜带倒刺的铁桩,埋入地下,填上石头。铁索系在铁牛身后的横轴上,连接两岸。浮桥受力越大,铁牛受力陷地越深。”
姚崇等人虽然不懂设计,但是张仁愿既然提出,那就是工程没大问题,有问题的是朝廷能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铁来。
李显说:“这事要做,但能不能现在做是个大问题。”
姚崇又将张仁愿的奏疏看了一遍,心中估算一下,说:“若是做这个,只怕其他的就不能做了。”
李显问工部尚书张锡,道:“工部有什么在建的大工程?”
张锡说:“明年南方一个中型工程要开工,其他的都是小工程。”
李显又问张仁愿说:“兵部的武器军备可够用?”
张仁愿说:“臣已通知各地驻军,修补武器铠甲,遇到战事,尚可支应。至于农具……也可以此类推。”
李显又问张锡:“明年宫中用铁的地方有哪些?”
张锡说了几处,裹儿又补充了些,李显想了想说:“这些不重要,都罢了,先紧着蒲津渡和武器农具用。”
众人没什么意见,李显便让张仁愿负责此事,明年开工铸造浮桥地锚以及架起浮桥。
张仁愿大为欣慰,不枉他利用为太子(外加公主)授课时说服这两人。朝野皆知,这两人同意了,皇帝就不会有反对意见。
虽然李显平日注重保养,但腊月里又病倒了,只好躺在床上养病。
“我这身体啊……”李显躺着长吁短叹。
韦淇一边给他喂药,一边安慰道:“比高宗皇帝强。”但是远比不上则天皇帝。
李显一口一口皱着眉吃药,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太子来了。”就见丰神俊逸的重润从外面进来,斗篷卷起阵阵寒气。
“快上滚滚的热茶。”韦淇一见重润进来,便将药碗塞给李显,急忙吩咐道。
李显一愣,摇着头只好捧着药碗自己喝药。重润行了礼,笑说:“外面天阴得厉害,似乎要下雪。阿耶,今日身体怎么样?”
李显说:“比前几日强,但仍然有些头晕。”
韦淇补充说:“太医说,你阿耶的病只能静养,不能受累,不可情绪激动。”
李显将药喝完,递给宫人,又使眼色让宫人全部下去。重润见了,问:“阿耶有什么要紧的话吩咐我?”
李显和韦淇对视一眼,然后看向重润说:“我这身子也就这样,再不能好了。上次你在京师监国就做得很好,我想以后你就继续国事。”
重润听了,思索半响,转向韦淇求证说:“阿耶的身体真到了如此的地步吗?”
韦淇点头,说:“确实如此。”
但重润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阿耶的身子是不大健壮,但从未生过什么大病,怎么就需要静养了呢?
韦淇一眼看透了重润的疑惑,身为枕边人,她比任何人都了李显的身体状态。
李显早在重入东宫时,身体就慢慢出现了问题,只不过那时年轻不大显,现在上了年纪,各种毛病就找上门了,若是再劳累,只怕就要赴高宗后尘。
重润说:“阿耶,咱们再去温泉宫静养身体。”
李显摇头,白胖的脸上露出笑容,说:“神都我住惯了,不愿远行。你坐过来。”
重润坐在榻上,李显看着他说:“我这个皇帝做得战战兢兢,熬死了张柬之,熬死了武三思……以后的路还有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