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儿道:“慢慢来就明白了。你这小子将来坐稳了位置,若改回武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植儿忙道:“阿娘……我……不会,哎呀……我真的不会的。”
裹儿说:“你若是那样做了,就是背叛我。我不是篡位的乱臣贼子,你也不是,只是皇子们不争气,我们出来整治河山。”
“我不背叛,不背叛……”他急得语无伦次起来。
裹儿叹了一口气,说:“现在说这些很远,但又很迫切。我希望我的孩子理解我,支持我,然后继承我的志向。植儿,你能做到吗?”
植儿脸上发烧,浑身的血液仿佛沸腾起来,他听到自己说:“我能做到。”
裹儿笑起来,骑着马往回走,叮嘱:“今日是我们母子的秘密谈话,答应阿娘,不要和别人说,否则我们都会死。”
植儿知道轻重,重重地点头。裹儿则心中一松,植儿长大知事了,也该将自己的想法说给植儿,否则等植儿养成了薛崇胤(太平公主次子)的性子和见识,裹儿能气得一头碰死。
薛崇简直到现在,依然与太平公主不和,远离武氏,亲近相王一脉。他也不想想,太平公主若是败了,他有什么好下场。
俗话说,狗肉贴不到羊身上,血缘是天然的派系标签。
裹儿和植儿回到庄子里,就见荣娘和几个农家小孩打捶丸。
崇训见二人进来,忙命人服侍他们梳洗更衣。裹儿换好衣服,找崇训喝茶,忽然道:“我和植儿说了很多事情。”
崇训一愣,他不知这很多有多多,但也明白他知道的事情,公主只怕都说给了植儿。半日,他回神说:“公主做主便是。”
裹儿盯着他的眼睛,道:“事已至此,只能一家人一条心地往前走。”崇训点点头,没有半分犹豫。
他不禁想起了阿耶,他阿耶当年甘愿赴死,固然有公主紧逼的原因,也有为孙儿开道的意味。
武三思他自己不成了,儿子更没资格,便将希望寄托在流淌着皇室血脉的孙儿身上。诸武将权力人脉交给裹儿,未尝没有这个意思。
裹儿歇了一会儿,命人赏了庄子上的部曲,就带着一家人离开回到神都的公主府。
第148章延秀一会儿看她像王莽,一会儿看她像……
裹儿将三人打发回去休息,已经是掌灯时分,她松了一口气,朝竹园的方向而去。
廊上的灯笼亮如白昼,但竹园却幽静得很,连跃动的烛光也不曾点,恰逢银月当空,只见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悄无人声。
裹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侍女,侍女会意地点一点头。裹儿让她们止步,在院中候着,自己信步进来,打起内室的帘子,一缕白烟袅袅升起,袭来一股幽香。
裹儿轻手轻脚进了内室,就见榻上一人背身睡着,便在榻沿坐下,轻轻推他,笑问:“这是怎么了?”
武延秀翻身起来说:“公主,贵脚踏贱地,怎么来这里了?”
裹儿借着月光,看清他紧皱的眉头以及不安的神色,便说:“你喝茶吗?我给你倒。”
武延秀将身子一扭,没有说话。裹儿起身,向身上的荷包里掏出火折子吹着点亮蜡烛,先倒了一碗温水,拿了大漱盂,让武延秀漱口。
然而才从茶壶中倒了茶,递给武延秀。武延秀接过喝了,啧啧称奇:“堂堂公主竟然也会服侍人?”
裹儿笑说:“就当赔罪。”
“罪?什么罪?我怎么不知道公主要赔什么罪?”武延秀反问。
裹儿叹了一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怎么连我的解释也不听?”
武延秀抱臂靠着引枕,急道:“我还没说你无情无义,出尔反尔,你反而说起我的不是来。”
裹儿拿出帕子给武延秀擦额头的汗水,柔声说:“我并没说什么,你先把自己气着了,可见杞人忧天这话说得不错。”
武延秀的眼睛看过来,盯着艳若桃李的裹儿,听她讲话。
“昨晚,那两个小的不知从哪里听了我们的事情,便拉着我与驸马和好。只是你也知道……你叔父……唉……”裹儿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当年的事情你也听说了,我至今没有后悔,但驸马是个孝子……谁也不肯违背自己的原则。”
武延秀的双臂渐渐放下来,只听她又道:“我又不是黏糊的人,你怎么疑起我来?”
武延秀听到这里,说:“那你今日怎么和他一起去了庄子里?”
裹儿杏眼微嗔,道:“快休提这个了,我带着植儿拔了大半天的草,累得腰酸背痛,你看双手都红了。”
武延秀听了,忙拉过裹儿的双手,担忧道:“你拔草做什么,难不成要当什么农妇?”
他看去果然见白皙细嫩的手上泛红,甚至还有几条细口子,捧到嘴边,吹了吹,对窗外叫道:“来人,取些雪容膏来,再拿些活血化瘀的药酒来。”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去了半日,用漆盘托着药回来了。武延秀忙洗过手,用指腹挑了给裹儿涂上,完了,又对她说:“你躺着,我给你揉揉。”
裹儿趴着榻上,下巴枕着双臂,眼睛盯着枕头上的团花纹,享受武延秀柔韧的手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