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微微颔首,武攸暨才说:“我原是无才无德之人,累蒙公主下降,则天皇后不弃,才有今日的地位。如我这等人,若居高位,必然遭祸端,不若急流勇退。”
太平听了,定定地看着武攸暨,说:“我同胞兄弟有四人,长兄追封皇帝,二兄子守礼继承雍王,三兄是如今陛下,四兄爵封安国相王。你只是一郡王,为何如此不安?”
武攸暨苦笑说:“我无功无德无家世,怎么会安心呢?敏儿和行儿年纪尚轻,也要为他们考虑。”
太平见他如此说,又恐驳回使他心思郁结,便道:“这爵位降了,就不好升了。”
武攸暨说:“富贵忽辄易人。”
太平听了,低头沉吟许久,才道:“算了,我今年不答应,你能说到明年,你铁了心不要这个郡王爵位,不如早下决断。”
武攸暨脸上露出微笑,道:“多谢公主成全。”
太平起身说:“你好生修养,早日康复。”
武攸暨说:“好。恕我抱病在身,不能起身相送。”
太平微微颔首,便带着侍女们出了门,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头皮发紧。侍女忙送了手炉,太平挥开,大步朝寒风中走去。
她是高宗皇帝和则天皇帝之女,与兄长流淌着同样的血脉,然而相王家中子皆封郡王,她家只有一郡王爵,而驸马日夜不安。这世道何其不公啊!
却说太平公主声势浩大地来到安乐公主府,傍晚仿佛不欢而散,众人着实好奇,李显又添了一层担忧。
次日,他叫来裹儿问起此事。裹儿一边扒橘子吃,一边说:“我们并没有发生争吵。我给姑母说,不管是谁,若对百姓不慈,我就参他。姑母倒是没大生气,还给我留了两车钱帛。”
韦淇听了,伸手戳着裹儿的额头,笑骂说:“你可长点心眼,胡乱树敌,当心你阿耶也保不住你。”
李显说:“你不要打她。你姑母是怎么想的?”
裹儿想了想,最后摇头,说:“姑母是聪明人,受惑一时,但不会做出糊涂的事情来。”
李显听了,点头说:“也是。”
裹儿本来会以为太平公主会走自己的路,出任地方,然后转回中央,以功次升做宰相。
然而太平公主的回答大大出乎裹儿的意料。
她竟然上书请罪,对近日众说纷纭的太平为相一事做了反驳,自称德薄才疏怎能为相,又自请削去封邑祈福延寿,与诸公主齐平。
与她一同上书的还有驸马武攸暨,武攸暨请求削去郡王之爵位。
朝野哗然,李显更是大惊,因着武攸暨在病中,急召妹妹太平公主进宫。
“这是怎么了?怎么赌气说出这样的话来?”李显一脸担忧地问太平公主。在他的眼中,太平不是呼风唤雨的公主,只是他疼爱的妹妹。
太平公主倒是悠闲,坐在榻上喝茶,语气平淡说:“我没有赌气。”
李显道:“必定是那些聒噪的朝臣,说不定还有裹儿。裹儿这孩子脾气傲,说话直,你若生气,我让她给你赔罪。来人,去把公主叫……”
太平忙说:“叫她做什么,我觉得她就很好,不愧是大唐的公主,颇类太宗皇帝之爱民。”
李显说:“这是何缘故?圣人去了,咱们兄妹中,我年纪最长,必定要照顾好你,使你不受委屈。”
太平抬头,看了眼李显,心中一动,这是一位好兄长。当然,对于裹儿,他是一位好父亲;对于皇后,他是一位好丈夫。
这样的人适合的角色有很多,唯独不适合当皇帝。然而,偏偏是他当上了皇帝。
太平公主说:“驸马早就有辞爵之意,望兄长成全。”
李显摇头说:“张柬之等人皆封郡王,你劳苦功高,我岂会吝一郡王爵?不妥。”
太平公主:“驸马多病,心不自安,你允了他,他才能安心养病。”
李显摇头说:“再说吧。别光说驸马,你呢。”
太平公主抬头正色道:“兄长,裹儿尚且能为相,我不能为相吗?”
李显一愣,踌躇起来,道:“宰相干系大唐的江山社稷,须得重臣不反对才好。
单说裹儿主持括户,已得户十三余万,预计得户八十万,占大唐总户数一成以上。这样的功劳连魏公都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可是……妹妹……宰相一职需要从长计议……”李显支支吾吾道。
太平忽然笑了,道:“兄长,我开玩笑呢。”
李显额头都急出了汗,松了一口气,但又立即提起来,问:“那你想要什么?兄长能做到的,尽管说。”
太平摇头说:“等我想到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