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威胁的巴巴托斯沉默数秒,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那种高高在上淡漠无情的神性姿态立刻消失了,软乎乎的趴在桌子上,哀怨的盯着相识千年的老友。
高天之上的风之主宰立刻变回了活泼可爱的少年诗人,“真是的~人家难得那么正经的说话!不是你让我正经一点吗老爷子!”
钟离双臂抱胸,不为所动,冷冷盯着他,“你是了解我的,巴巴托斯。不要消耗我的耐心。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没有心情与你开玩笑。你最好别卖关子,有话直说。”
“啧!好吧好吧。”温迪郁闷,掏出一瓶酒,吨吨吨灌了一瓶,满足的喳喳嘴,慨叹一声,道,“在某些时候,你是否有种莫名的既视感?总觉得某件事发生过,自己有印象,当遇到事情的后续发展时,却意外发现真实的历史和记忆略有差异?”
钟离沉默一瞬,无奈的沉重叹息,“……铭刻于岩石的记忆也会磨损。”
铭刻于岩石的碑文,被风霜雨雪一日日打磨,在漫长的时间作用下,慢慢模糊不清,不是正常的吗?
……虽然,作为一位神明,他本不该与普通的磐岩相提并论。
但时间的伟力本就难以阻挡。
温迪轻笑一声,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转而道,“传说有一条涛涛大河,河流的下游有一座城市,有一天,河水忽然决堤,冲垮了城池,淹没了所有人。有人回到过去,想要提前为河流改道,这一次,在城池本该被淹没的那一天,城池完好无损,但不知道为什么,城里有个记性非常好的居民,总觉得自己应该已经被淹没。他还记得被潮水淹没时他被倒塌的房屋压断了手脚,并为此感到疼痛与窒息。
甚至他觉得不仅他自己,包括他的亲朋好友,过客友邻,大家都该已经死了才对。
可当他检查自己的朋友和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大家都还活的好好的,而他的肢体,也从未断过。现实告诉他,他所有的感觉……不过是一种自身的妄想与幻觉。”
“这种事不止一次发生,于是,那个自诞生之日就过目不忘记性绝佳的人,再不敢轻易相信自己的记忆。因为啊……他也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觉。
他也不敢确定,铭刻在自己记忆中的事物,是否也只是一种妄想。”
钟离,“……”
钟离僵住。
虽然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病情’,也不知道温迪是怎么发现的,但他确实有这种力不从心记忆混乱的疲惫感觉。
甚至选择放弃岩神之位,也有这方面因素的影响。
他的生命实在漫长,千百年来送走无数好友与同伴,但他并不孤独,因为铭刻于磐石的记忆不会轻易消失,即使过去千百年,当回想起故友亲朋,他们的音容笑貌依旧犹如昨日分别一般清晰。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记不清自己的朋友臣民了。甚至连他们的相处经历都是错的。
偶尔他检查璃月的法令与契约,却发现和自己印象中本该有的模样完全不一同。
他被庞大又混乱的记忆折磨的身心俱疲,每天都在似是而非的记忆中试图甄别真假,分清虚妄,试图捋顺一条完整又清晰的时间链与因果链。
某一刻,他听到白发苍苍的老人对着儿女感叹,“我老了,很多事都记不清了,以后的事就靠你们了。”
那一刻,蓦然感同身受。
大家都走了,也许我也已经老了,属于我的时代,应该结束了。
……虽然,作为与天地同寿的元素之主,他本不该有“衰老”的概念。
那么,那些无法印证的‘虚假’幻觉,真的是‘虚假’的吗?
故事里的人有被“淹死”的记忆,首先……他真的被淹死过。虽然,这次并未发生。
不过,在此之前,如果巴巴托斯所列举的例子并非随口一说,那么……
“那座城呢?河流改道了,那座城池保留下来了吗?”
“没有哦~”温迪微笑,黑气直冒,“虽然河流改道了,但天上又下了一场大雨,山洪暴发了呢~。”
“后来,有人改了河道,又驱散了雨云,在山洪出现之前挖开泄洪的渠道,但城中居民打井的时候意外挖出了地下河,汹涌的泥浆与水流像喷泉一样喷出来,将城池的所在淹没成了沼泽。”
钟离,“……”
钟离疲惫,“……难道没有从根本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没有哦。”温迪摇头,“因为,‘城池将被淹没于洪流’这一事实已经锚定于命运。”
区别只在于,它被淹没于什么样的洪水、又会在何时发生而已。
“除非有人能在命运层面改写这一未来,不然,所有的可能性都会殊途同归,在这一节点收束。”
所以,处于‘命运’控制之下的存在,无法改写‘命运’。因为‘你’在命运之下诞生,否决了命运,就先否决了自身诞生的根本。
不存在的东西,如何去影响‘现实’?
很多知道‘降临者’这一概念的存在都不喜欢降临者,因为他们是异类,与自己格格不入,有些可能还喜欢搞破坏——‘滚回你自己的世界去!’大概是不少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