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不嫌弃我,还愿意陪着我。妈妈的声音已经有些含糊。
我笑着摇头:傻瓜,怎么会嫌弃你。
这句话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妈妈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睛。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我入睡那样。
窗外雪花依旧在飘落,屋内却洋溢着温暖。
时间在这样的午后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妈妈已经安稳地进入了梦乡。我继续轻轻拍着她,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中充满了安宁与满足。
过了一会我也睡着了。
…………………
暮色像一滴墨汁坠入清水,在窗棂间徐徐洇开。
母亲在我怀里轻颤睫毛时,雪花正斜斜掠过路灯橘黄的光晕。
她翻身带起一缕檀香皂的气息,发丝勾缠在我毛衣的绒线上。
“现在几点啦。”她嗓音里还带着丝绒般的睡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我衬衫的第二颗纽扣。
我低头看表,金属表链擦过她蓬松的额发:“四点二十。雪停了,檐角结的冰棱在滴水呢。”
母亲支起身子时毯子滑落腰际,珊瑚绒衣料摩擦出细碎的静电。
她赤脚踩在地板上,足弓弯成瓷白的月牙:“呀,头发都睡乱了。”梳妆镜映出她揉着眼睛的模样,颊上压着毛衣花纹的红痕。
我蹲下身给她套上毛绒拖鞋:“妈想吃什么?中午还剩半条鲈鱼。”
“不要。”她突然孩子气地摇头,发梢扫过我的鼻尖,“我们去吃桥头那家羊肉锅子好不好?下雪天该配铜锅炭火。”
收拾出门时,母亲在玄关处转着圈系围巾。墨绿羊绒围巾衬得她下巴尖尖,我伸手替她掖好耳后的碎发:“要不要戴我送的那支玉簪?”
“对哦!”她小跑着折返卧室,木地板咚咚作响。
再出来时乌发已绾成松垮的云髻,翡翠簪头垂下的流苏随步伐摇晃,在锁骨处投下晃动的绿影。
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母亲挽着我胳膊往公交站走。
暮色中的雪地泛着幽蓝,她呼出的白气消散在霓虹初上的街市。
路过糖炒栗子摊时,我买了个牛皮纸袋塞进她掌心,糖霜沾在她唇上像粒小珍珠。
“小时候带你去吃羊肉泡馍,你总把馍掰得拳头大。”母亲数着站牌,鼻尖冻得通红,“老板娘说这娃莫不是来吃砖头的。”
公交车上暖气烘着车窗凝满水雾。
母亲用手指画了只长耳朵兔子,又在旁边添上戴眼镜的小人。
我笑着把她的绒线手套拽回腕上,她顺势把冰凉的指尖贴在我颈窝。
桥头老店亮着暗红色的灯笼,老板娘迎出来时围裙上沾着孜然粒。
铜锅端上桌时炭火正旺,枸杞红枣在奶白汤底里浮沉。
母亲舀起一勺羊汤吹气,蒸汽濡湿了她的睫毛:“还记得妈妈第一次带你来这儿…”
玻璃窗外的河水泛着黑绸般的光泽,对岸建筑工地的塔吊亮起串灯,像悬在空中的星星项链。
母亲说着往事,把涮好的茼蒿夹到我碗里,袖口沾了麻酱仍浑然不觉。
“等会去江滩看冰灯展吧。”她忽然眼睛发亮,蘸着酱汁在桌面画路线,“去年元宵节没看成,你说要补给我的。”
我们沿着覆雪的江堤慢慢走,母亲靴跟上的雪粒簌簌掉落。
冰雕城堡在夜色中流转七彩光晕,她停在卖糖画的老人跟前不肯走。
转盘指针停在凤凰图案时,她举着琥珀色的糖片笑得像小姑娘:“快帮我拍照!”
江风掠过冰面带来遥远的汽笛声,母亲裹着我的羊毛围巾,鼻尖贴着冰雕小熊哈气。
我们坐在长椅上看冰面上旋转的光轮,她忽然把头靠在我肩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