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崖川上去的时候,飞舟里闹哄哄的。
陈闫文感应到儿子死了,便开始不停挣扎,破口大骂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人,尚未被他看到的邬崖川跟已经不可能被他看到的‘元垂思’被骂得最脏。要不是韩弥用术法将他喉舌封住,又被人捆起来,陈闫文只怕能从面前这些人的祖宗骂到他们的子孙后代。
韩弥正要让弟子将陈闫文押进房间,见邬崖川走来,顿时松了口气:“崖川,他儿子呢?”
被一个弟子提在手里的陈闫文也不再挣扎,恶狠狠瞪向邬崖川。
邬崖川眼神漠然,与他对视一眼,手中便出现一个竹筒。他慢条斯理地掀开筒盖,微微倾斜,向陈闫文展示里面黑色的粉末,“陈城主,令郎在此,你满意了吗?”
所有人都傻了眼,不敢相信这是邬崖川能说出来的话。
陈闫文盯着竹筒,一瞬间面如死灰,他静默片刻,忽然跳了起来。虽然灵力被封、身体被绑,但他倏然爆发的力量,硬生生挣脱了身后人的手,口中不断发出凄厉的呜呜声,竭力朝邬崖川扑去。
离得近的几个弟子连忙冲过去,有的按胳膊,有的按腿,将陈闫文死死压在地上。即使这样,他仍旧仰着脸,身上青筋暴起,双目猩红,怨毒地盯着邬崖川,眼角竟溢下血泪。
韩弥蹙眉摆手,“把他带下去,看管好,别让他寻短见!”
邬崖川淡淡道:“陈城主若寻了短见,在下定将这骨灰洒在你坟前,令你父子二人团聚。”
凡人讲究尸身完整,修士间纷争不断,自然不会太在意这点。但即便如此,挫骨扬灰这种事对正道弟子而言也委实恶毒。
“唔唔唔!”
陈闫文看邬崖川的眼神更加仇视,若非灵力、躯体都被禁锢,只怕他当即就想要跟邬崖川拼命。其他人看邬崖川的眼神也很不对劲,倒不是鄙夷或者嫌恶,而是一种茫然跟不知所措,凭着以往的印象,没人认为邬崖川会真这么做。
但,这本就不该是他能说出的话。
韩弥干咳一声,道:“崖川……”
“韩师叔!”一直郁郁不乐的宋清瑜站出来,朝韩弥拱手一礼,将事实经过概述一遍,才厌恶地扫了陈闫文一眼,“陈慰因为杀不了他爹就发疯,还害死了一位人品贵重、仙途本应不可限量的聪慧女修。他一个凡人,被自己弄出来的火烧成灰,关我大师兄什么事!若不是我大师兄好心替他收拢起来,他不是自己就把自己挫骨扬灰了么!”
邬崖川捏着竹筒的手紧了紧。
陈闫文也不知是不是被陈慰杀不了他就自杀的消息震住,用力往前仰的脖子颓然垂下,任由星衍宗弟子将他压走。
韩弥叹了口气,拍拍邬崖川的肩,走开了。其他人也莫名畏惧此时浑身冒着寒气的邬崖川,纷纷找借口溜走。只一眨眼的功夫,大厅中就只剩邬崖川跟宋清瑜两人。
“大师兄……”宋清瑜上前一步,豆大的泪珠就‘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她冲陈闫文发火时,还能保持气势,但现在面对邬崖川,就不自觉颓靡起来。
她哽咽道:“对不起,要不是我没看好陈慰,要不是我把垂思一个人留在那里,她……”
宋清瑜说不下去了。
邬崖川道:“这句话对不起你不该对我说,我没有资格替她说是否原谅。”
“你是有错。”他声音很平静,睫毛低垂,遮掩着褐眸中浓重的自厌,“但不如我多。”
宋清瑜泪眼婆娑,下意识抬头看他。
邬崖川无意与宋清瑜剖白自己的内心,他只是留下一句“待此事了结,你将谨言慎行这四个字抄十万遍,与那三百遍术法全解一起交给戒律堂”,就走回了舱房。
邬崖川阖上门,转身的一霎,无力下滑。
他蹲坐在地上,佝偻着腰,将头埋在了膝盖里。
片刻,水痕在布料上漫延。
希望她真的还有机会听到这声对不起。
“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饶初柳安慰着哭唧唧的茂茂,“好啦,别哭了,你不是已经感觉到我没有真的死了吗?要是你把自己变成烤鹤,才是真的对不起我,我可没办法从别人胃里把你拼回去。”
茂茂的哭声滞住,用力的“呸”了一声,从储物袋中取出饶初柳给它准备的那些储备粮,啄得声音都含糊不清,跟饶初柳讲着邬崖川之前的表现,“他为了救那个陈慰,急得要死。”
“……啊?”饶初柳觉得自己CPU烧了,“我觉得,他着急的明明是在救我吧?”
茂茂反问道:“在邬崖川眼里,你重要还是陈慰重要?”
饶初柳语塞。
论交情,邬崖川跟她肯定比跟陈慰更好,虽然他走时连声招呼也没打,饶初柳也能理解,毕竟邬崖川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感情,想靠保持距离让她知难而退嘛,很正常。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陈闫文还有消息没说出来的当下,陈慰这个用来牵制他的人质当然是比她更重要的。
饶初柳理不直气也壮,“他就不能是同时在救两个人吗!”
邬崖川随便做一件事,都能达成至少两个目的,来救人,又怎么可能只想救一个?
只要邬崖川不亲口辩解,陈慰才是那个搭头!
茂茂只觉得嘴里的炸云吞都不香了,“柳柳,你是不是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