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讲究心定。
若是心不定,打坐也枉然。
若是心时时清宁如水,胎息自然常在,穿衣吃饭都是修行,也费不着恪守着日日入定调息的死规矩。
跟刘巧娥的那一场早间的争执,令慕道瑛歇了静坐的心思。
经过他不眠不休数日调息,如今筋脉中的内息已经平稳许多。
撩起衣袍一看,腹部等处的要紧伤口伤势也痊愈泰半,这还得多亏了刘巧娥那些伤药。
他在水云涧已待了数日的功夫,虽说修士辟谷之后,洗髓伐毛,遍体肌肤芳雅洁净,又有清洁咒打理日常起居。但慕道瑛生性爱洁,今日无事,便找来只木盆,又找到个搓衣板,搬了小杌子,自己坐在门前洗衣服。
将道袍搓洗干净,抖落晾晒,一抬眸的功夫,却见那盆桃花飞雪,被搁在明堂窗下,于晴光下傲然怒放出碗口大花。
不知为何,眼前此花,竟令慕道瑛联想到了刘巧娥。
那个瘦小,桀骜的女人,长相当然与此花相去甚远,可慕道瑛却仿佛从这二者间看到相同之处。大抵都是一样具有旺盛的生命力,细细的花茎支撑起硕大的花瓣,一样的桀骜嚣狂。
慕道瑛不禁回想起今早的争执。
他这人在他人眼中什么都好,唯独有点学究脾气,不像个顺其自然的道士,倒像个先生。没事喜欢反思自己。
刘巧娥走后,他想起今早有关“詈词秽言”的那一番争执,觉出自己的不对来。
今早是他失言,这些污言秽语应当只是她武装自己的方式。
未历她之艰辛,不该贸然开口,面折人过。
当引以为戒。
有心想跟刘巧娥赔个罪,口头上的道歉份量太轻,可赔礼……他如今孑然一身,实在窘迫。
照慕道瑛的心意,合欢宫功法不正,她修为又始终不得增进。不若教她一二正道法门。
正思量间,抬眸瞧见那盆桃花飞雪。
忽想起好友赵言歌曾说女儿爱俏,略一犹豫,起指一点,一道灵光绕枝三匝,剪下两枝花枝来。
修长如玉的指尖历历拂过花枝,慕道瑛垂下眼来,认认真真稍作修饰了一番。
他出生凡人界大夏朝的姑苏慕家,家族繁荣昌盛,到他这一辈,身边姐姐妹妹尤其多,个个娇惯爱重,
他离家后虽说鲜少跟异性接触,但幼时因生得粉雕玉琢,尤得姐姐们的喜爱。
自幼便更姐姐们学得这些合香插花的本事聊以娱情的,在他手下,那花枝很快便成了花簪形状。
他灵气以木为主,生生不息,慕道瑛又放出一小缕淡青色的灵光,缘枝而上,贮其灵机,保起数日不凋。
花簪既成,只是——
看着眼前这支花簪,慕道瑛却头一次犯了难,不知如何送出。
正思量间,刘巧娥从门口走了进来。
进门的第一眼刘巧娥便瞧见了慕道瑛。
无他,主要是人长得太好。乌发束冠,肌白如雪,红唇映着桃花飞雪,鲜洁清俊得亮眼,明珠置于室内,照亮满屋,任谁想不注意都难。
他据案而坐,乌黑的发帘半遮着雪面,若有所思。瞧见刘巧娥,慕道瑛回过神来,站起身朝她颔首为礼,“刘道友。”
也不知是他养气功夫不到家,还是女人天性敏锐。
刘巧娥几乎一下子就警惕地皱紧了眉,“有事?”
慕道瑛不动声色,飞快地将花簪扫于袖中。
刘巧娥态度尖锐,慕道瑛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刘巧娥完全不不惯他的,等了须臾见他不说,转身就要走。
这可不好。
一片落红飞过,竟有目眩神迷之感。
慕道瑛稳了稳心神,忙扶住花枝,终于开了口,声如碎玉声:“——刘道友。”
刘巧娥顿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