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的眼睛根本没在他们身上停留,只望向比她大上两阶的威远将军,说话间颇有上位者的气度。
“孙大人,陛下有话要慰劳你。”
孙镇岳置刀,拖着甲胄跪下,以参拜皇帝的军礼等待唐笙发话。
属官们随之下跪,一时间主帐内充斥着甲胄碰撞发出的声响。
“臣,孙镇岳,恭请圣躬安和否。”
“圣躬安。”
唐笙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掷地有声道:“戍边多有辛劳,赏金银各两千两,慰劳将军。”
“臣多谢陛下恩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请起吧。”
唐笙传达了秦玅观的诏令,给这帮人行了下马威,这才客客气气地同主将见了个礼。
她知道自己是一飞冲天,短短一年立在了这些人劳碌一生也难以企及的位置。无论是年龄还是真正在沙场上拼出的军功,她都不能令这些人心服口服。如若最初就摆出亲和的姿态,反倒叫人轻视了,久而久之还会被蹬鼻子上脸,所以先来个下马威是有必要的。
“来啊,将人带进来。”唐笙回眸。
话音刚落,随她来蕃西的军士压上了劫粮头目,抬来了伤的不轻的粮台官。
“这……”
“金大人?”
粮台官探出一根指头,指了指押解在地的暴民,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喉头发出嘶哑的声音。
问了几句,帐中的官员便梳理清了事由。
“来营路上,碰上了饥民劫粮之事。如今二十四车粮草还余二十一车,已停在营地。”唐笙依据官服形制,挑出了总粮台,看着人道,“该如何调度,就由你来吧。”
“是,是。”总粮台瞧出了她对辎重之事了如指掌,一时间额角渗出了些汗,诚惶诚恐地应下了。
“今日我等聚于此地,正是为了商议这这二十来车粮,唐大人一来便解了燃眉之急,真可谓是辽东福星。”
孙镇岳场面话说得十分漂亮,面上总带着笑,瞧着似是个儒将。
唐笙这一年来经历了太多风雨,知晓越是这样不露声色,谦谨温和的人,城府便越深。此人并非出身高门,四十来岁便爬上蕃西总兵官的位置,且能稳住如今的局势,绝非等闲之辈。
如今此人是蕃西明面上的主心骨,唐笙稳住他,做事便能方便许多。
至于他是善茬还是恶茬,唐笙需得再观望观望。
“快至正午了,唐大人舟车劳顿,不妨先在这主帐用完便饭,再来巡查大营?”孙镇岳笑了笑。
“大营我已巡查过了。”唐笙扬唇,“孙将军治军有方,唐笙佩服。”
此言一出,不少人面露惊色——唐笙处事雷厉风行,他们是知晓的,但未曾想到,她行事是这样的爽利。
“恰逢今日各营主将皆聚于此,唐大人若是见着有何处需要整训,现下便可垂训。”孙镇岳比了个请的手势,迎她上阶。
唐笙客气了一回,先请主将说话,再随主将发话,讲了讲自己的看法。
对话之际,两派官员间的眼神交流从未停过。
方十八按着刀,眼神在两波人间打转——不管这孙镇岳是不是善茬,这帮人都会视唐笙和她为需要处处提防的外来者。
监军与钦差,若非利益一致,是很难和睦相处的。这二者所办的差事,无论如何都有悖于地头蛇所希冀的安逸。
看似融洽,实则背地里水火不容。
方十八十分担心孙镇岳在此处待久了,将蕃西各武官统合成了铁板一块,真要这般,差事就难办了。
“方将军。”
唐笙忽然点到了她,方十八回眸,手里的刀攥得更紧了。
“陛下的谕旨,你来宣读罢。”
*
官驿有歇脚地儿,唐笙和方十八没有叨扰当地府衙。
回去时正午已过,方十八正寻思着找个地方填饱肚子,路过城镇时双眼一直瞟向路边飘散来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