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颂宜面对他往前走,自觉向后退了一步,脸上挂起不自然的客套笑意,努力在脑海中搜寻跟这张脸有关的蛛丝马迹。
男人温声提醒:“今年秋初的峰会,陈小姐惊鸿一瞥。”
陈颂宜看他一眼,又向后退了一步,面上笑容不减:“您记错人了。”
秋初在未科城举办的人工智能企业峰会,她因为个人原因没有参加,是助理带着资料参加后续的路演,用的也不是她的名字。
陈颂宜代表云客科技参加过很多大大小小的商业论坛活动,活动上不乏有或好或坏心思的人给她递名片,兴许对方真的在某处见过她。
但是这样明目张胆的搭讪,显然不是公事那么简单。
男人用手上的高脚杯碰过她的杯口,对于她暗里的拒绝恍若未闻:“能在这里遇上,也是你我的缘分。陈小姐有空吗,楼上喝一杯?”
正厅的二楼,是远道而来的亲友宾客暂住的套房。
陈颂宜猜测他是新郎或新娘一方的好友,在他们的主场,她倘若硬碰硬闹大,是一定会吃亏的。
她从鼻腔中顿发出一丝不明显的冷笑,半歪着脑袋,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有空。”
男人绅士地搭住她的手。
沿着弯绕的楼梯走到半程,陈颂宜顿住脚步,手指微微用力,很快将男人无名指的戒指取下来。
男人眯起眼眸看她,她笑了笑,通过栏杆间的缝隙,把戒指扔了下去,不忘趴在栏杆处喊一声:“谁的戒指掉了!”
男人越过人群,一眼就看见妻子在不远处疑惑地看着身居高处的他,才要回头拉住人,陈颂宜已经隐匿进茫茫人海中了。
她很快把自己锁在厕所隔间里,沿着隔间的门板蹲下来,大脑始终缺氧,连心跳都不规律起来。
她缓了好一阵,注意到卡其色风衣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了红酒渍,只能脱下来。
陈颂宜对着镜子整理头发,那缕碎发再次落下来,她取下一字夹,将丸子头拆解,发尾自然地卷起一个弧度搭在锁骨处。
她里面穿的是浅灰色针织毛衣,圆弧的大领口,显得她的肩颈一直到锁骨线条都格外流畅,只不过有些过于纤瘦。
陈颂宜默默补好口红,面对镜子里的自己,进行了几次深呼吸。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鼻腔被厕所中香薰的气味麻痹了,竟然有一缕清冷的松木香若隐若现,让她脊背一僵,才缓和的心跳又猛烈跳动起来。
她洗了好几次手,才从洗手间往外走。
陈颂宜低头,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形,咬着牙往前走。
正厅一侧的乐队开始演奏音乐,从古典到爵士。
她却觉得嘈杂环境顷刻安静,万物无声。
“依依。”
两个字从他嘴里慢条斯理地吐出来,一顿一顿地往她心上砸,她走了两步,惊觉足下千斤重。
除了家里人,没有人会这么叫她。
陈颂宜总觉得自己今天精神恍惚,连这样一句问候都能听出熟稔的缱绻。
她没有抬头,但几乎能猜出来他脸上那副漫不经心的神采,又或者,有点恨她呢。
洗手间靠近主楼的后花园,这里人少。
花园的风沾连着湿润的草腥味钻进来,雨后的云还是厚厚一层,卷动着笼罩到茶山顶上,一改原本要压下来的架势,翻涌散开,有几分拨云见日四散的光。
陈颂宜低头看鞋,没想好说什么话,听见熟悉的声音,是刚才骚扰她的那个男人。
不过男人这次不是朝她,殷勤地靠近沈毓淮,伸出一只手:“沈少,久仰久仰!”
沈毓淮眼中划过不悦,扫视那只伸出来的手,男人悻悻地缩回去。
陈颂宜看见男人无名指上重新带回的婚戒,不漏痕迹地冷哼一声,转身要走,手腕兀地被人攥住。
“毓淮!你怎么从后院进来了?”沈云缇提着裙摆娉婷袅娜地走过来。
陈颂宜明显感觉手腕的力量松了,借机脱开。
沈毓淮的助理跟沈云缇一起过来:“Rynn,任职发布会在晚上七点举行,刚好是婚礼开始前一个小时。”
他蹙眉点头,再抬头去寻,陈颂宜仿佛人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