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京蔚坐在她床边,让她怎么能睡着觉。
瞌睡都被彻底打跑,反倒愈发清醒。
男人真是纯粹的“陪伴”目的,安静背对她坐在床边,拿出手机似乎正跟人发消息,也许是见缝插针地处理工作。
微弱的手机光打在他脸颊,映出一片冷蓝的光影,后背微微下塌,显得落寞至极。
“二叔。”
他收起手机,侧头:“睡不着?”
江稚尔抿了抿唇,搬出那套成年人安慰的说辞:“你别太伤心,生老病死,你爸爸也不会希望看到你太过伤心的。”
程京蔚似乎是愣了下,而后摇了摇头:“还好。”
江稚尔不懂此刻他脸上那复杂的无奈。
只听他低语着说:“其实真的还好,尔尔,我并不伤心,我只是怅然。”
也许是昏暗的空间吞噬掉防备与准则,也许是刚才那碗粥翻出过去记忆,又或许是小姑娘那双眼睛实在太过纯粹。
程京蔚流露出平日从未有过的模样,像孑孓的一人走入风月之中。
江稚尔看着他,轻声:“为什么?”
“这些年我看到我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自幼我就几乎没见过他笑脸,他向来严厉,可却也从未真正教导过我什么。”
程京蔚语气平静淡声道,“我长大后叫他老爷子,再没叫过爸,久而久之,他于我而言,就好像真的只是成了‘老爷子’。”
江稚尔不知道该说什么。
甚至她都未真正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各大家族自有秘辛往事,非外人能轻易参透。
可是在除夕夜,看到程京蔚这般,实在叫她酸涩不已。
众人又敬又怕的程京蔚,年轻有为、成熟稳重,本应该无所不能、所向披靡,而非像此刻这般平静中脆弱。
黑暗吞噬掉的不止是程京蔚的防备,还有江稚尔的羞耻心。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覆上程京蔚的手背。
在触碰到的瞬间,她连呼吸都忘了,大脑一下子清醒,但还是壮着胆子顺着他指节一寸寸上移。
程京蔚垂眼。
小姑娘的手如此细腻纤直,似乎都还未完全长开,也并不很暖和,可就是蕴藏无限力量,在黑夜中握住了他,抱住了他。
“往后我都会陪着你的。”
她刻意省略“二叔”的称谓,模糊自己说出这句话的身份,语气诚挚而坚定,她所有的力量都源自虚无缥缈而热忱的真心。
“虽然我年纪还小,也没有什么能力,但只要你需要,我就会一直一直、永远陪着你的。”
小朋友才会轻易说永远。
也只有小朋友会轻易将真心剖开给旁人看。
“我……”
剩余的话未说出口,就被生生掐灭在喉间。
因为程京蔚捧起她的手,低头,轻轻将脸埋在她小小的掌心。
男人灼热的鼻息也打在手心,指尖碰到什么温热干燥的东西,可感官紊乱失灵,不知道那是嘴唇还是耳朵。
江稚尔就这么僵在那,指尖都开始隐隐痉挛。
“尔尔。”他嘴唇微动。
这下江稚尔明白此刻指尖触碰的是哪儿了。
是他的嘴唇。
心跳也开始加速,寂静中在胸腔中有力跳动,躁动沉重得她都害怕会被程京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嗓音也发涩:“……啊。”
好在这时他抬起头,江稚尔悄悄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