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昼又轻轻笑了声,脱了病号服换上风衣,随口问道:“你能开车吗?还是我叫代驾。”
“我来开就行。”我说,“不过好久没开车了,坏了碰了可别怪我。”“怎么敢。我一直想让你来开这辆车。”祁昼笑着说。
直到我坐在熟悉的车里,手扶上方向盘,还是有瞬间的恍惚。
时间仿佛忽然倒流了,我好像看到十年前的“我”。笑容璀璨到让人妒忌。
父亲将车钥匙抛给“我”,说:“臭小子,生日快乐。开车小心点,不然没收!”
“我”哈哈大笑:“放心!和朋友一起开,祁昼可比我靠谱多了,他会看着我的。”
我忽然意识到,那是我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因为以后再没有能给我过生日的亲人了。
即便是奶奶,也是贺白的奶奶,祝贺的也是“贺白”的生日。
周灼早已死了。
跑车发动,疾驰的风声充斥耳廓,速度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天色昏黄,有段路人迹罕至,限速很高。
我的脑海中全是那些扭曲痛苦的幻觉。现实中,我其实并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但幻想中,父亲的笑容变做死前的枯槁,他青色的手牢牢禁锢着我的手腕,对我说:“周灼,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爸爸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活着,是我唯一的愿望,否则,你爸死不瞑目。”
活下去……活下去。
……但我不想活。
我想死。我真的想死。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活着。
我大脑一片空白,无意识地不断提高速度,跑车发出令人心惊的轰鸣。我内心充斥着一种极致的毁灭欲望,我其实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自己这破破烂烂又拖泥带水的人生。
正好,祁昼也在。我们可以一起去死。
……祁昼也在。
理智渐渐回笼。我放慢车速,车子渐渐驶入主车道。等红绿灯的时候,我才看了眼旁边祁昼的神色。
他竟然始终很安静。
仿佛我刚才的失控飙车只是自己的一场错觉。祁昼似乎并没有感到任何异常——实质上威胁到他自己性命的异常。
祁昼的家到了。
路上我们已经随便采购了些日用品,让我能在祁总的豪宅生活个一周十天的。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剧烈的情绪宣泄后是脱力般的疲惫。我开完这趟车,只觉精疲力竭,一句话都不想多说,都没理正在兴师问罪的仙女,直接进了浴室。
洗澡的时候我还在琢磨祁昼对我的态度。他给我穿周灼喜欢的衬衣,开周灼过去的车,是真的将我当做周灼的替身了?
我忍不住充满恶意地想,那他对我这个“替身”可竟然比当年对“周灼本人”好。看来人还真是要讲出场顺序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所谓的故人不过是要做后来者的踏脚石。
但我还是很在意那条没看到的信息。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虽然我这里没有消息记录,祁昼也不愿意坦白。但有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却可能还存储着它。
——那就是祁昼的手机。
据我所知,祁昼是个生活习惯非常规律有逻辑的人。他会定期,通常是3个月为维度,在月底清理手机中没有用的垃圾内容。
如果他没有改变的话,至少这两天我还可以靠翻他和我的聊天记录偷看到那条信息内容。
祁昼越不愿意说,我便越有种奇特的直觉。在那条信息中,祁昼或许真的一时冲动,说出了他现在不愿再告诉我的话。
我走出浴室,擦干身上的水珠,一粒粒扣上衬衣扣子,遮住脖子上那条丑陋而近乎致命的伤疤。
我并不厌恶这伤痕,也一点不想它淡去。我需要它留着,提醒我不要再犯愚蠢的错误。
客厅里,我怨恨的对象正坐在地毯上,聚精会神地拿着游戏手柄,对面电视大荧幕响起赛车马达的嗡鸣。
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甚至还残存着冷漠自嘲的神色。
祁昼听见我的动静,偏了偏头,游戏里他控制的马里奥赛车被一个乌龟壳击中,一下从第一名滑到了第三名,他也不在意,耸了耸肩,向我抛开一个东西。
我下意识地接过,是另一个switch游戏手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