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吕知行接到了林医生的电话,他蹲坐在狭小得连腿都伸不直的小阳台里,手里握着酒罐子,听林医生用温柔的声音问他最近怎么样了。
吕知行非常老实地一一告诉了她。
他目睹了一次自杀,经历了一次地震,听说了一些关于死亡的陈年旧事。
他说他最近开始不再害怕提到母亲,也正在尝试原谅自己。
最后他还说程羽西在地震之后好像受了一点心理创伤,有好几天没有说话。
林医生耐心地听完,问吕知行能不能让她跟程羽西谈谈。
程羽西接过电话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偷偷问吕知行这要付多少钱啊?吕知行笑了出声,胡说八道说:“没事,我付了包月的钱。”
林医生简单地问了程羽西关于地震的几个问题,似乎是在确认他需不需要心理干预。她发现他思维清晰,表达顺畅。他很坦然地表达出悲伤,失落,但没有过激情绪,也没有过度消沉。
在判断了程羽西并不需要心理干预之后,林医生又把话题转回了吕知行的身上。
“你们在一起后他状态还好吗?有没有患得患失,或者是焦虑和紧张的现象?”
“他很好,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程羽西用很认真的语气回答。
“抱歉,也许是我之前的判断过于谨慎了。”林医生叹了口气,“因为一直以来他确实对其他人事物表现得不太热情,我总在担心他把感情全部压在你身上,会引起一些极端的情绪反应。”
程羽西笑了笑,他的目光爬到了吕知行的背上。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仰着头看城市上方灰扑扑的夜空。后脑勺有一颗小小发旋。
“医生,您是他生病之后才认识他的,所以可能不知道。”程羽西平静地对林医生说,“他从小就是那种谁都懒得搭理的臭屁小孩。但是……”程羽西停顿了一下,“他对这个世界很好,对所有的人都很好。他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坚强最温柔的人。”
林医生在电话的另一头轻轻地笑了,她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总向我说起你的事情。他从小就很爱你。”
程羽西脸红了一点,眯起眼笑:“我知道。”
吕知行重新接过电话,听到了林医生对他说了道别的话。
“你好呀,吕知行。接下来的话,是作为我个人而不是医生对你说的。我看着你长大,实话说,也许在不知不觉中我对你产生了医生不该产生的感情。这些感情影响了我的判断,就像母亲对孩子很难做到完全的理性。我总是控制不住地担心你。其实你远比我想象的要坚强,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陪伴和信任,我很高兴能认识你。我希望我们就此别过,不要再见面了。小行,要吃好睡好,要好好恋爱,要变得幸福,好吗?”
吕知行沉默了一会。他想起出院的那天,林医生穿着长长的白大褂,站在病房门口笑着等他。吕知行走到她面前,向她说了道谢的话。他知道自己之后还要定期接受心理咨询,所以没有说再见。
林医生蹲了下来,拥抱了他。
“恭喜你出院呀。小行。”
吕知行抬起头,在雾蒙蒙的天空中找到了一颗星星。
他对林医生轻声说:“再见。”
程羽西贴着吕知行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两个人把小阳台挤得满满当当。他们碰碰酒罐子,安静地喝酒。
吕知行开始轻轻哼唱宇多田光的桜流し。
もし今の私を见れたなら(如果你看到现在的我)
どう思うでしょう(会怎么想呢)
あなたなしで生きてる私を(失去你之后独自活着的我)
Everybodyfindslove
Intheend
他在唱完“intheend”之后停了下来,举起手中的酒,对着他找到的唯一一颗星星。
他说:“妈妈,再见……”
第二天醒来的时已经天光大亮。窗台的窗帘没拉上,阳光一烤,热得两个人受不了,爬起来到处找空调遥控器。
程羽西在枕头下翻出遥控器,将温度调低,空调丁玲丁玲响了两下。他把遥控器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转过身脸贴着吕知行的肩膀继续睡。吕知行的手环着他的腰,下巴压在他的脑袋上,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喊他:“程羽西……”
“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