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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这一病就是小半月的光景,永安宫的支摘窗凝着薄雪,世安公主在鹅绒衾里动了动指尖。
焕游笙肩头覆着层药炉腾起的水汽,手中洪州窑青瓷里的蜜水已换过三巡。
“焕姐姐……”公主的嗓音像揉皱的丝帛,她试着撑起身,却见焕游笙已捧着盏跪在榻边,素纱衣袖带起药草香。
焕游笙见她醒来,惊喜的眸子亮了亮,动作却依旧沉稳:“公主仔细烫。”
她将竹节吸管凑近公主唇边,管壁雕着的缠枝莲倏地沾了水光。
公主微微吸气,温热的蜜水滑过喉间,梅花的香气仿佛融入心肺,缓解了些许病痛的沉闷,不知怎的,泪珠就滚进茶盏,在蜜水里漾开涟漪:“我……我再也没有三哥哥了。”
焕游笙心中一紧,将盏递给一旁静候的翠晴,轻拍公主单薄的肩膀:“皇后娘娘追封三皇子殿下为惠昭太子,太常寺已备下九旒玄冕……”
一开始皇后是要以亲王礼为三皇子治丧,后来不知怎的,又追封了太子,她少有这样朝令夕改的时候,想来心中也不似表面那般平静。
焕游笙的话还未说完,公主将脸埋进她怀中,她衣襟上素银丝绣的蔓草纹刺得公主眼眶酸涩,呼吸间是她身上浅淡的血腥气。
窗外传来侍卫换岗的声音,世安公主擦了擦泪,指尖透过衣服划过焕游笙的肩膀:“焕姐姐的伤……好些了吗?”
“奴婢的本分。”焕游笙将暖手炉塞进公主怀中,炉身葡萄纹间腾起安息香,“倒是公主颈边的伤,还泛着红。”
世安公主闻言缓缓抬起手,轻触那伤痕,那里已经不再疼痛,只留下微微的凸起,却勾起了她全部的回忆。
是啊,这伤,是三哥哥留下的。
“那日三哥哥分明要说什么……母后她……”哽咽截断后半句,她无法指责自己的母亲。
但在场的人谁会不知晓,三哥哥分明是欲说母后的秘密,才会突然被暗杀的,三哥哥的死,一定和母后有关。
母后怎么忍心!
三哥哥又怎么忍心!
世安公主第一次体验到权力斗争的可怕,却无从诉说,心中无尽的悲痛和疑惑交织,像是被生生剜下一块肉来。
就这样无言,直到三更天。
“奴婢去添炭。”焕游笙刚要起身,袖摆却被死死拽住。
“别走!”公主的指甲掐进她臂弯,“这宫中,只剩你的心跳是暖的。”
焕游笙心中一酸,默默坐下,轻轻抚摸公主的头发,那炭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孤独的身影。
翠晴轻悄悄地进来,动作迅速地添了炭,又轻悄悄出去,像是没来过一样,只多了些温暖。
又过了一会儿,世安公主开口:“我终于明白……”她指尖摩挲着手炉,“为何总想扯焕姐姐的袖角。”
她眼泪又啪嗒啪嗒落下来:“母后一向最疼爱我,至少在兄弟姐妹之间是这样的。但母后太忙了,在我的生命中总是缺席。于是她把焕姐姐送来,我当是得了件活玉雕,是象征着母亲的符号。”
焕游笙替她掖紧狐裘被角,铜镜映出两人纠缠的发丝:“皇后娘娘总是批改奏折到四更天。”
“可母后给的生辰礼,总比人迟三日。”公主扯了扯唇角。
铜镜蒙着层药雾,焕游笙望见镜中自己眉心的褶皱:“皇后娘娘命尚药局备了七年的百花蜜。”
“可我不曾扯着母后的袖口学步,攀着她的颈子认星。”公主摸出焕游笙藏于袖口的弯刀,那是她给她的礼物,“后来我觉得,焕姐姐沉稳、包容,比母后更像一个母亲。所以移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