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辞将杯盏轻轻搁回案上,抬眸时,视线落在了对面的赵怀霁身上。
这一刻,心跳猛地一滞。
这是死后,她第一次见到他。
先皇驾崩半年前,她被指婚于瑞王赵怀霁。
彼时,她不过十七,京中贵女尚未及笄之龄,满目都是春风桃李,裙摆轻扬,人生最无忧无虑的年岁。
可那日,父亲却沉默良久。她不懂,亦不愿懂。她想,这婚事该是好的。她的夫君,将是京中最风华无双的公子,是世家贵女们口中最为向往的名字。
她清晰地记得,初见瑞王的光景。
——琉璃瓦映着天光,长廊深深,少年立于风前,广袖轻扬,眉眼间藏着翩然的笑意。他抬眸望来,光影落在他的眼睫上,清隽如山间初雪。
她第一次明白,书中描写的“公子如玉”,到底意味着何等风姿。
自此,她便以未来瑞王妃的身份严格要求自己,练习本不喜爱的女红,熟悉内务,习得宫廷礼仪,接着向父亲请教朝堂之事。
她又想起前世,沈家倾覆,他却能在宫宴上淡然饮酒,彬彬有礼地同他人谈笑风生。
她在牢狱中等了一夜,等来的却不是援手,而是——
一纸休书。
苍白冷硬的纸张落在她手中,宣告了她最后的尊严也被剥夺殆尽。
她的夫婿,那个曾千金聘礼,竟能如此平静地写下“休书”二字,将她一并抛却。
她至死都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为她求过情。
是懦弱?是权衡?还是他从未真正将她放在心上?
她不知。她也不想知道了。
沈秋辞的指尖微微泛白,眼神冷冷地落在赵怀霁的身上。
——这个男人。
她真想让他也尝尝痛彻心扉是何意。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住心底的恨意,眼睫微垂,隐去所有翻腾的情绪。
赵怀霁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一袭青色锦袍,温和如三月春风。与几位重臣低声交谈时,举止风雅。
四目相对。
他目光缓缓流转,似是随意地掠过沈秋辞,如同夜雨落在青石板上,悄然渗透,沉默无声,却有一丝意味深长的钩缠。
他举杯——
朝着沈秋辞轻轻示意,像是在寻常不过的致意。
她蓦地笑了。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笑,赵怀霁微不可察地皱了眉。
赵长宴则是坐姿懒散,半倚着雕梁,玄色锦袍袖口微敞,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玉杯,指腹摩挲着杯沿,唇角噙笑。目光流转间掠过赵怀霁和沈秋辞,但依旧面色不改。
赵砚行终于开口,他缓缓举杯:“今日梅雪相映,正是赏景的好时节。诸位爱卿为国操劳,朕心甚慰。”
他的目光落在沈廷遇身上,语气微顿,漫不经心地提及:“沈爱卿近日为赋税之事劳心劳力,朕甚是感激。”
还未等沈廷遇回话,赵怀霁突然举杯道:“陛下勤政爱民,臣等自当竭尽所能,辅佐圣躬。”
他话音微顿,目光从沈廷遇身上掠过,笑意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