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声渐落,何疏桐方才那点自责顿时烟消云散。
虽然拙劣,但着实有效。反正是无人可知的梦,自己记着欠灵若一个人情便是……
檐下雨声渐歇,暮色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拉长,投在绘着墨竹的屏风上,恍若一双交颈的鹤。
此后三日,听雨阁的晨昏总氤氲着茶香。
何疏桐执黑子叩在檀木棋盘上,看着对面少年苦思冥想的模样,唇角不自觉扬起清浅弧度。
游苏的棋路像极了他挥剑时的模样,横冲直撞却暗藏玄机,每每在她以为胜券在握时杀出片朗朗乾坤。
“师娘又让着我。”游苏捏着白子迟迟未落,窗棂漏进的月光在他睫羽间流转,“这局分明能双三绝杀。“
何疏桐拂袖扫乱棋局,白玉棋子叮咚落进藤编棋篓,“下棋不是为了胜负,是为了消磨辰光。”
她抬手斟茶,碧螺春在琉璃盏中舒展如初春新叶,“说起来,你哪里学会的这五子连珠的游戏?”
“是师妹教我的。”游苏也习惯了用师妹当做挡箭牌。
何疏桐沉溺于谦让游苏得到的满足感之中,也并未多问,殊不知谦让的并非是他,而是游苏。
这些日子他们煮茶、下棋、攀谈、习剑,甚至彻夜赏月,两人都在鸳鸯剑宗寸步不出。
直到有日游苏提出想进城走走,这般局面才有所改变。
何疏桐本想拒绝,却又在游苏‘还没跟师娘一起上过街’的央求中软了态度。
她并非不愿,只是担心她没见过的那些居民会生出变节。但她不知游苏同为此间梦境的主人,又怎么会让这梦出现变故。
游苏攥着盏兔子灯站在青砖大街入口,仰头望来的模样让何疏桐想起苍山巅初融的雪水。
城中灯火通明,颇为热闹,原来竟是在欢庆击退邪魔。
“师娘可知凡人如何庆祝?“他指尖拂过摊贩悬挂的走马灯,暖黄光影在眸中流转,“要猜灯谜,食浮元子,还要……”
“还要给心上人买支绢花。”卖花妪笑眯眯递来支并蒂莲,银丝缠绕的花瓣沾着晨露,“小郎君这般品貌,合该配这并蒂莲。”
游苏耳尖漫上霞色,“哪有男子佩花?”
却见何疏桐已俯身拾起支素白木兰,“这个便很好。”
下一刻,她便亲手替少年戴上。
长街尽头忽有熟人惊呼:“游小哥!这位莫不是你家娘子?“
少年笑着摆手,却也不解释这是自家师娘。何疏桐更是支吾难言,不知该如何跟这陌生凡人解释。
事实上两人容貌终究看得出年纪之别,哪有人会这般唐突,一切都是游苏心思回转下的安排罢了。
街上人流窜动,游苏试探性地将师娘微凉的手握住,似是因为目盲担心走散。
何疏桐微僵,却也任由他牵着穿过如织人流,甚至主动牵牢。反正牵手而已,她早已习以为常。
万千红灯顺风飘远,恍若天河倒倾。她忽然希望这场幻梦永不完结,好让霜雪满肩的剑仙,能永远做一回烟火里的凡人。
夜深人静时,游苏倚在她的肩头昏昏欲睡。
安神散的药效终于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