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昭明宫大门,各宫大小主子的步舆早就在那里候着,随时等待主子的吩咐是回宫还是去往别处。只不过坐上步舆也是有讲究的,位分高的妃嫔先行,按照各自的品级依次而行。不过今天有些不同,位于众妃之首的柳贵妃似乎并不急着离开,反而站在宫门口,对静立在众人身后的蒋才人道:“今儿居然也能见到蒋才人,可真是少有啊。你一向身虚体弱,经不过劳累,可别来昭明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昏过去,又凑巧让皇上见着,那可不是让皇上心疼吗?”
听到贵妃发难,陈良人和周良人赶紧向旁边退开两步,蒋才人所站的地方被孤立成一个真空地带,只有她孤零零地站在中间。
蒋才人福了福身子,平静地说:“妾虽身子不爽,又得皇上恩旨不用向皇后娘娘请安。可是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天子之妻,更是我等的主子,能向皇后娘娘请安,是天大的福气,妾岂敢不来?”
沈茉云听了,想这个蒋才人也不简单,短短几句话,不但隔应了柳贵妃,又巴结了皇后,不让柳贵妃找不到借口发作。短短半个月,从令仪升为才人,想来也不仅仅是靠她的美貌。沈茉云想起昨夜皇帝的反应,心里一撇嘴,说不定皇帝就好这一口,好话听腻了,就喜欢跟他对着来的。
正想着,柳贵妃怒极反笑,“好一张俐嘴,真真是不得了。难怪能哄得皇上为你出头……”
出头?沈茉云微微挑眉,转眼看向其他人的表情,有人眼中闪过了悟,有人迷惑,也有人事不关已地低着头。她决定回宫后就要找剪容她们来问一下宫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宫里的舞台,每天都在上演不同的戏码,消息落后点绝对跟不上。
话一出口,柳贵妃就感到有些不妥,急忙刹住了下面的话,她后面的宫女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娘娘,这儿可是昭明宫。”蒋才人最近也是极得宠的,主子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给她难堪,在皇上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哼。”柳贵妃一声冷哼,转身走向自已的步舆,道:“回宫。”待她坐定后,太监们急忙抬起架子离开。
“柳姐姐一向心直口快,蒋妹妹可别生气。”张德妃似笑非笑地出来打圆场。
“妾并没有生贵妃娘娘的气。”蒋才人轻声回道,抬起手腕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露出了一截赛雪的肌理,一只通体碧绿的玉镯子圈于皓腕之上。
“蒋妹妹这个镯子可真漂亮,如果我没看错,是从北边进上的贡品吧。”高贤妃脸上不知是真是假的露出了几分好奇,引为了好位嫔妃的注目。
蒋才人依然不慌不忙地说道:“是前几日皇上连着其他东西一起赏下来的,妾没有问皇上,竟不知原来是贡品。”
“原来如此,皇上对蒋妹妹可真好。”张德妃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说完了这句话,她也转身,在宫女的陪伴下,坐着步舆离开了。
随后是高贤妃,沈茉云则走在最后面。
夏日阳光明媚,沈茉云也没兴致这个时节逛花园,于是吩咐太监们尽快回宫,她则在一摇一晃的步舆上慢慢思考今天发生的事情。等理出个大概时,人已经回到了长乐宫。
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皇帝的赏赐就跟着来了,沈茉云谢恩后,随手翻了翻皇帝送来的东西,其中一对上好的和田玉镯引起了她的注意。略一挑眉,沈茉云合上装着玉镯的锦盒,对素月道:“放到我的房里,小心点,别弄坏了。”
“是的,主子。”素月小心地捧着锦盒匆匆进去房里安放它。
抹去额上的汗水,捧着红汐她们送上来的清茶消暑时,沈茉云才传剪容过来问话,“蒋才人可是得罪过柳贵妃?”
剪容点了点头,道:“是有这回事。奴婢记得,那是蒋才人初次承宠的第二天,皇上心疼蒋才人,不舍得她一大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来回奔波,便免了她的请安礼。可是当天下午,蒋才人在御花园赏花时偶遇贵妃娘娘。事情经过奴婢不清楚,只是隐约听说,当时蒋才人冲撞了贵妃娘娘,被罚跪半个时辰。偏偏蒋才人身子弱,跪了不到一刻钟就晕过去了,还正巧让经过御花园的皇上给瞧到了。然后,皇上斥责了贵妃娘娘几句,还特地宣了御医去锦华楼给蒋才人看脉。”
沈茉云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确实是很巧。”这冰山美人扮柔弱,也是熟门熟路啊。
剪容没有接话,继续道:“可能因为这个缘故,贵妃娘娘看蒋才人,总有几分不顺眼。”
沈茉云将手中的青花瓷茶杯放下,又问:“柳贵妃和张德妃,关系并不好?”
剪容道:“是。奴婢听说,早在皇上还是东宫太子之时,两位娘娘就已生间隙,感情不甚和睦。”
和睦?要是柳贵妃和张德妃真的感情和睦,亲密无间的话,就该轮到皇后头疼了。沈茉云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剪容停了停,又道,“七天前,是二皇子的生辰,本来皇上要去清宁宫留宿的,可是却被请去了延庆宫!”
沈茉云嘴角一抽,总算明白为什么张德妃今天对柳贵妃会这般不客气了。被人半路截胡,难怪这道气顺不下。只是,连自个儿子的生辰都是过过场抬脚便走……听了这消息,大热天也能让人生出凉意。
沈茉云又捧起茶杯抿了一口不那么烫口的清茶,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明显对这个话题没了兴趣。此时,锦色则是送上今日皇后赏赐下来的物品给她过目,她拿起那支喜鹊登梅钗,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皇后这是在提醒她,不管皇上再怎么喜欢她,她都只能是一只供人赏玩、哄主人开心的鸟儿,永远都成不了高高在上的凤凰。再想起选透那日皇后说的话,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其实,她挺喜欢喜鹊的,至少这种报喜的鸟儿,鲜少有人不喜欢的,能让人们一看到它,就心情愉悦,不也是挺好的吗?何必非要去做那从来不存在世间的凤凰呢。需不知,飞得越高,跌得越惨,还是踏踏实实地走路比较好。
沈茉云将钗子扔回盒中,淡淡地道:“我明天就戴这支喜鹊登梅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你们看着准备。”这是放手让素月她们来搭配衣服首饰了。
后宫这地方,谁又能顾得上谁,左右都是在挣扎。
建章宫的小太监走进内殿,对歪倚在软榻上的女子道:“淑妃娘娘,皇上翻了您的牌子,请准备接驾伺候吧。”
沈茉云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有劳了。锦色。”
锦色上前塞了一个银裸子给小太监,喜得他对沈茉云又是好一通巴结,才喜不胜收地走人。沈茉云则是让素月将刚刚安放好的镯子拿出来,套在手上边欣赏边想,前几天送翠玉镯子给蒋才人,今天则送白玉玉镯给她,皇帝的这番举动能有几分真心?不过是把后宫的女人当成闲暇之时拿来逗乐的玩意罢了,哄得他喜欢就给点好处,不喜欢则弃如敝履。
当晚,永旭皇帝来到长乐宫,照旧扶起沈茉云,却不经意地看到她的腕间露出了温润的白玉王镯,心下高兴地说:“爱妃也喜欢这玉镯?”
“妾一见到,就喜欢得紧,又是皇上送给妾的,这才立即戴上。”沈茉云微微抿唇笑道,然后看向宇文熙,神情像是极欲获得大人赞美的孩童一般,伸出皓腕现于皇帝眼底,“皇上,好看吗?”
“好看。”宇文熙的心情很不错,沈茉云刚才说的是“送”而不是“赏”,明显让他很受用。
闻言,沈茉云对皇帝露出一抹欣喜而又羞涩的笑容,在皇帝握住她的手往房间带时,暗地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谁说女人是要哄的,让她说,皇帝这种生物,更需要别人来哄。
“拉客”第一条,必须得时刻注意客人的喜好,以彼好为已好,让他过得舒服,才能让客人产生再次找你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