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汤雪似乎从一开始就接受了童嘉熙的病情,她表现出来的镇定不是装的,其实很多时候抑郁症患者,恰恰就需要家属这样的冷静。不是埋怨,而是相信。
“我可以问一下,你是怎么察觉到他生病的吗?”唐弱筱这些年跟着他爸学习,对于抑郁症的学习已经十分到位了。汤雪的出现,让她觉得也许童嘉熙真的有痊愈的可能了。
“我昨晚看见他发病的样子了”汤雪和他们描绘他昨晚的情形,她停顿了好几次。想到昨晚他在浴室的样子,她觉得喉咙像被谁扼住,扯的生疼。
叶黄白与唐弱筱都有些震惊,他们只在最初见过发病的童嘉熙。这些年来,他表现的与正常人没有差别,他们没想到竟然还会这么严重。
“其实我第一次发现他生病是在四年前。”叶黄白至今回忆起那个场景,也会觉得心惊。
四年前,他妈妈离世的那一年。
“但其实,或许他生病是在更早之前。听我爸说,他的心理压力很大,但是他很擅长将自己隐藏起来。所以,在自杀之前,他应该是想了很多遍。”唐弱筱的声音明明是带着女孩子的软糯,却让她觉得冰冷无比。
从昨晚开始,那股凉意一直没有消散。
“他最近有在治疗吗?我发现他吃药好像不及时,而且我平时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异常。他”汤雪回想了一下与他平日的相处,“好像除了经常做噩梦,其他的就没有别的不一样的。”
“这个也是很正常的,另外很多人的症状也不同,所以当你能察觉到的时候,说明对方已经是很严重的时候了。”唐弱筱和汤雪理性分析这个事实。
汤雪之前也微微了解过抑郁症,听到唐弱筱这么说,只是淡淡的点了个头。
“其实从你离开后,他的状态就很不好了。他走以后,有一周他没去学校,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后来他又突然出现,又像以前一样拼命学习。只是他越来越沉默。后来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不过后来他似乎又开始学着新生活,也考上了大学,我以为他早就放下过去了。可四年前,他妈妈突然离世,也就是他妈妈火葬后的第二天,我去他家,发现他竟然割腕了。”——
叶黄白记得那天是个阴天,他因为担心童嘉熙,才过来看看的。那时候他家里的人都已经散了,整个家冷清的让人心慌。“童哥,童哥”他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估计是不在家吧。准备折返时,才察觉到不对劲,好像一直有什么水流声。
他慢慢走进去,发现是浴室里的水没关。“你在洗澡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叶黄白敲了两下门,“晚上来我家吃饭吧。”
除了水流声,没有人回应他。
叶黄白觉得不对劲,开门发现门已经上了锁。他顾不上太多,直接拿着椅子开始砸门。随着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起,门裂开了一个很大口子。
他趁着那个口子,将手伸进去,从里面打开了门。
打开门他看到童嘉熙躺在中间,上面淋浴头的水往下撒,将地上的血渍全部冲进下水道。而童嘉熙很安静的躺在那里,叶黄白甚至在想,他是不是还活着。
他上前将水龙头关上,然后将身上的外套盖在他身上,接着打通了110。整个过程他的手都在抖,他不敢随意动童嘉熙,他手腕处的血一直往外流,就好像流不尽一样。
叶黄白真的害怕极了,他想帮他止血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做。他的胸膛起伏越来越微弱,好在救护车来的很快。直到进了医院,叶黄白才敢大口呼吸。
“哪位是童嘉熙的家属?”带着口罩的护士,例行询问。“我是他朋友,请问他怎么样了?”看到叶黄白身上占了不少血,护士的声音放柔了一些,“病人还在昏迷,失血过多,已经及时输血了。但病人求生意识不强,多与他说说能让他开心的事吧,尽量不要刺激到他。等他醒过来,饮食以清淡为主。”
叶黄白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童嘉熙还没有出重症病房,他只能透过玻璃窗看他一眼。他睡的安详,手腕处已经被缠绕上绷带,这些天没有好好休息的原因,他的胡渣有些长,就这样躺在那里,竟都有种羸弱的好看。
叶黄白看到他旁边的仪器,正记录着他的心率,目前已经稳定在了正常值。他回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好在他爸妈并不在家,不然肯定又要问东问西。而他知道现在的童嘉熙,估计并不想让旁人看到他这个样子。
接下来的几天,童嘉熙一直在昏迷的状态,叶黄白下了班就过来看看他,那时候他也不确定童嘉熙会不会醒来。他已经离开了重症病房,按道理这几天就会醒来。
不知怎么的,叶黄白突然想到了汤雪,这个已经离开了很久的女人。他在童嘉熙的耳边唤了一声“汤雪”,他的心率竟然起了波动。
求生意识,难道是她?
自那以后,叶黄白便会有意无意的在他耳边叫她的名字。他去了一趟童嘉熙家里,浴室里还是之前那般狼狈的样子,他拿出扫帚,开始打扫。地上的血渍已经干涸,他又用热水粘在抹布上,开始清理。
随着热流,那些血渍慢慢排出,除了那扇门,几乎看不上这个房间当日发生的事情。不过这个事情还是很快在巷子里传开,就连他爸妈都问过他很多次了,都被他随口应付下来。
等处理好浴室的一切,他去了他的房间。童嘉熙的房间简单,里面除去一些必要的装饰之外,几乎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叶黄白打开他的抽屉,发现里面只放着一本高三语文书,上面规整的写着“汤雪”的名字。而他留下这本书的原因,昭然若揭。
高考那年,童嘉熙因为母亲还是选择了离家近的大学。叶黄白记得他那时候好像说过,可能会去北城,他的分数线也够到了北城大学,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这边的一所大学。
别人大学都会住宿,他却还是每周都赶回来。而叶黄白早早就选择了工作,每次看到童嘉熙,都觉得他好像很累。好几次叫他出来喝酒,他都只喝,大部分时间都是叶黄白在说话。
而有一次他喝醉了,来到一栋楼前面,叶黄白不知道他在看那一层,他只是看着,没有别的动作。良久,他垂下头,像个战败的将军,整个人的气压都很低。“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这个她,一时间叶黄白没反应过来是谁。直到反应过来,才发现他竟然还没忘记汤雪。那年,他们已经分开了两年。
如今叶黄白再看着这本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几乎没怎么多想,他将这本书带去了医院。医生说如今童嘉熙的情况已经好转,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醒。只是这个时间,他们谁都不知道。
叶黄白坐在他床前,翻开了这本书,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有一处,他一眼就看出了是童嘉熙的笔迹,是对一句古诗词的批注。
朝朝辞暮,尔尔辞晚,碎碎念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