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时正好溪柳匆匆进来,错身时这位帝师近侍朝余临安拱手,又低声朝上首禀报,可能是因为闹得有些大,都知道了,所以没有压低声音:“大人,宣国公府来人了。”
苏聆兮嗯了声,伏首案间,头也没抬:“别放进来。”
溪柳和余临安一前一后出了南院。
从南院到北院,绕远路的话能经过正门,隔着挺长一段路,余临安就听到那边传出不小的动静,镇妖司每天都热闹,队伍进进出出,奔赴天南海北,但至少不会有哭嚎声和叫骂声。
原想着无非就是朝堂里朝堂外的事,谁知一抬头,竟看到了大门口冷冰冰站着的霖玉。
余临安当即抬头看了眼亮堂的天。
稀奇。
这个点,霖玉居然没睡觉。
他半信半疑地收起灵球,往门口走,走到近前,才发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门口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掩面垂泪,男的五十来岁,胡须花白,穿得讲究贵气,身板挺直,声音可谓中气十足。
听了两句,余临安算是知道怎么连霖玉都在。
人间含血喷人的诅咒对来自浮玉的他们来说还是太震撼了。
不知听到了哪一节,霖玉抬起剑鞘敲了敲铜门,撞得跟铜钟一样响,眼睛下方的乌青被日光一照更为明显,像两团新鲜的淤青。
“老东西。”霖玉用剑拨开守卫,她一个专注伏杀的,拨这些人就跟拨饺子一样,几步就走到了那男的前面,用剑鞘“当”的一声撞着宣国公府那位三爷的下巴,生生抵起来,声音冷冷淡淡的:“骂人就骂人,你提浮玉做什么?”
余临安感觉大事不好,没来得及上前,就见霖玉眼神扫了扫,找到了最适合下手的地方,剑鞘一抬,将人拍晕了。
周围要死要活的动静戛然而止。
霖玉没再给个眼神,抱着剑就走了。
于是乎,不到两刻钟,余临安跟在溪柳身后,去而复返。
苏聆兮听说这件事,有些意外:“被敲晕了?”
溪柳将方才发生的事复述一遍,苏聆兮看向余临安。
“……她性格怪,跟我们都不熟,我们不会碰朝廷官员,她可能觉得不在乎,是个例外。”余临安想了想,道:“那老、人提到你的时候也提了浮玉,她大概不能接受这个。”
这样。
性情孤僻,我行我素,十分在意维护浮玉,那么自己这个浮玉的罪人在她眼里大概罪大恶极,难怪昨天说话那么冲。
苏聆兮在心中给霖玉这个人物添上了这些细节。
话说完,余临安的脸色依旧难看,忍了忍,实在忍不住看向苏聆兮,道:“老东西满嘴污言秽语,你任由他骂?”
苏聆兮愣了下,以为这次翻出了什么新花样,侧首问溪柳:“他说什么了?”
溪柳硬着头皮复述,其实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些,说她眼中无君无父,大逆不道,说她媚主,弄权,扯着镇妖司的幌子公报私仇,误国乱民。挖苦她此生无归处,无父无母无子无师友亲眷,在外流亡乞食苟活而已。
骂人的词才多少,这三年来挨个来一遍,能变出什么花来?
说来也好笑。如果没有苏聆兮,大概再经历十朝也见不到这样撕破脸皮,官官对骂的粗鄙场面,她开创了这样的先河,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陈词滥调。”苏聆兮听完表情没什么变化,平静地朝余临安看回去:“每天蹲在帝师府门前的人一波接一波,何况这些嘴皮功夫,暂时随他们去,我现在没时间和他们算账。”
余临安这下真坐不住了,她再不信,也得为自己辩解一句:“我们和这些人真不一样。”
怎可能一样。
这是余临安第一次来人间,十四年前发生那件事后,所有跟苏聆兮,十二巫沾亲带故的人都被勒令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无论用什么借口都无法出‘门’。
直到这次妖柜出事,浮玉能力足够的精英能够自己申请前来,他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来了。
哪怕出门得干苦活累活。
十四年的时间实在不短,失去亲人的有了新的亲人,失去爱人的慢慢放下,又遇见了别的缘分,他失去了朋友,可这些年又交了新的朋友。
时间夺走一切,又抚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