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景元一直都是地衡司世家景家的公子,那他当然可以天真单纯无忧无虑的快乐一辈子。但他不是,这孩子放弃了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富贵安闲,给自己选了条注定崎岖的险路。那么作为他的长辈,将世界的真实据实以告也合情合理。
丹枫脸上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不忍,对于他的斩钉截铁镜流点头表示认同:“你说的没错。”
离朱这孩子是龙师巫凡的弟子,司鼎大人只有两个弟子,也就是说她未来大概率会是个龙师。她又由饮月君亲自教养……镜流在心底沉沉叹气,丹枫这是已经在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准备了。
“走吧。”地下监狱各处通路均已打开,持明们全面接手了各处要害,龙师们满脸不情愿的请饮月君查看。
不好看,不想让尊上看到那些比地狱还要可怕的场景,奈何尊上根本不听。
地面和地下由一台升降机连接,平时奴隶商人花重金在上下出入口安排了雇佣军把守。这些拿钱办事的家伙没有丝毫节操可言,只要老板给够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他们都能办。
走进升降机,离朱注意到内壁有大量水渍,显然是龙师们嫌弃这里环境恶劣临时用云吟术给洗了一遍,即便如此空气中仍旧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与尿骚味。
修建这座地下监狱的人把性格中的恶劣发挥得淋漓尽致——狭窄的空间,昏暗的灯光,浑浊的空气。
只有通向地面的井口才有些许阳光洒入。
可以想象被关在这种暗无天日之处的人会有多么绝望,一天、两天、三天……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为了去到地面上而愿意做任何事。
升降机落到底时会发出嘈杂的声响,但是比起这座炼狱中回荡的哀鸣,这声响是那样微不可闻。
丹枫走在前面直奔情况最糟糕的区域,离朱和景元并排跟在他身后,镜流在最后面压阵。
一个个比罗浮人用来关宠物的笼子还要小的空间内挤满了从宇宙各个角落掳掠来的奴隶。听说终于能够离开这里,他们绿着眼睛拼命把手探出栅栏想要抓住随便什么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离小朱裙摆上的荷叶边被薅了好几次,她不耐烦的一把将轻飘飘的布料撕开扔掉,表情相当凶恶。
“不要叫!再叫就给老子烂在这儿!”
那些伸长的手臂迅速缩回去,奴隶们变得安静又乖巧。
景元走在她旁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这家伙看上去就跟没长同情心一样,一视同仁的对谁都摆着张臭脸。
很快他们就跟着丹枫来到此行终点,地底深处的深处,地狱里的地狱。
人在这里变成了待宰的牲畜,完全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一台又一台手术床上那些血渍已经懒得有人去擦了,反正躺在这儿的最后都是死人,谁会在意死人在死之前的伤口会不会感染呢?
另一边的包装台上摆着各种人类肢体,一些品味独特的“收藏家”就喜欢这个。
景小元敢发誓他看到了一具用幼儿脊骨制作的提包拉手,整个人都感觉不太好,头重脚轻灵魂出窍。
而在视线的最前方,一排排培养皿营养槽里的内容就连丹枫看了都脸色发白。
全都是人,活人,但生不如死。
“这群畜生!”一个龙师揪住地下室负责人的脚脖子用力甩起来砸向地面,砸得颅骨碎裂又给糊个云吟术拉回来不许他这样轻松获得解脱。
丹枫罕见的没有阻止龙师施暴,因为他自己也很想打人。
培养皿里的人要么被活生生拼接上其他物种的肢体制作成待售的活体猎奇标本,要么作为“取材”的供体不停被摘取器官。没错,能经得起这般折腾的全都是长生种,最内侧的培养皿里大家还找到了几个暂时身份未知的持明。
“传信腾骁将军,此处需要调拨大批丹鼎司医士前来支援。另外……将这件事通传各脉龙尊。”丹枫咬紧牙根才忍住躁动着想要大肆破坏的龙心,那个持明女人的控诉一直被他压在心底反复咀嚼。
他对她的求助有印象,彼时乃是战事间隙,丰饶民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不光他饮月君,联盟的五位龙尊都领了元帅命令镇守本船上的丰饶神迹不得擅动。事实上地衡司和护珠人都没有放弃寻找那个下落不明的持明幼崽。不光他们,天舶司的商队也带着失踪孩子的照片在茫茫星海中不停搜寻。
奈何就是没有线索。
一百年间仙舟联盟追随帝弓司命的光矢行驶在星海之间,坐标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代,那些被掳走的人口极少能有消息传回。
没有消息,自然也就无法向殷切等待孩子回家的母亲交代。哪怕他贵为持明一族的尊长,放眼整个宇宙也不过一普通人类。
这世上有太多遗憾,面对这样那样的遗憾人类往往什么都做不到。
“将军肯定会第一时间把情况告知元帅,这件事罗浮一艘船解决不了,你不要把压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镜流低声劝了一句,不忘朝徒弟脑门敲敲看他是不是吓坏了。
景小元回过神来直扁嘴:“师父!怎么会有人坏到这种地步,那真的还是人吗?巡镝和信用点是赚不完的,哪怕买下一百颗星球一个人也只需要三尺的床就能躺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人类对同类往往会比对异类还要残酷无情。”
镜流揉揉他被自己敲红的脑门,分心扫了眼离小朱。
这孩子安静得有些可疑了。
“他们这个样子还能活吗?”离朱的视线停留在一个被制作成“花瓶姑娘”的持明少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