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骨花拿出来的那一刻起,庄芸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长久地沉默着,像一块载着巨石的碑。
“怎么不说话,戳到你的伤心事了吗,真是抱歉啊。”
段宵分明说着抱歉,语调却恶劣至极,手掌一用力,本就残缺的骨花彻底碎成残渣,从指缝中落下来,砸在了庄芸眼前。
“春光楼的人说,你娘给了你和你兄长两朵花,只要碎掉就会来救你们,我替你捏碎了,她会来吗?”
“。。。。。。不会。”庄芸语气干涩,甚至有几分讽刺,“又不是没试过,从小到大她把我丢下过无数次,您见我在意过吗?”
她最在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那时她哭着求娘不要把她卖进城主府,在门槛前磕到头破血流,尊严全无,来往的叔叔婶婶都笑话她家卖女儿。
可最后,她的手还是被娘一把扯开:“不送你去,谁给我们养家?”
曾经的庄芸或许在乎,计较,要死要活。
现在的庄芸懒得在乎,不想计较,自己苟活。
“她带着兄长跑就跑了,那是她的选择。但是大人,我知道我娘手不干净,可我们已经分家了,轮不着我在这儿替她受罪吧?”
庄芸偏偏脑袋,细长上扬的眼一扫胆怯,看向段宵。
“我就偷了点钱,您抓我关我没问题,但若要拿我抵我娘的命,那我无话可说,贱民斗不过官,自古以来就是这个理。更别说她的事只有我兄长知道,您就算把我千刀万剐,我也什么都不清楚。”
说罢她冷笑着闭上眼,露出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
段宵和隋月明交换了眼神,若不是庄成临死前那番话,他们可能还真被庄芸的演技给蒙骗过去了。
“千刀万剐倒也不至于。”隋月明蹲下身子,笑盈盈道,“其实我们刚才抓了个人,他说了些话还挺有趣的,你想见见他,听他说了什么吗?”
她指着脚边白布裹着的人,语气淡然:“掀开看看。”
庄芸像察觉到什么,她起身走到白布前,不知为何她的心脏突然爆发出史无前例的刺疼。只有死死掐住掌心肉才能勉强忍下痛意。
她伸手,轻轻拉开白布——露出了庄成那张写满不甘的,惨白的脸。
“啊!”庄芸尖叫一声,像被吓到似的后退几步跪下,捂着胸口剧烈地晃动,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兄,兄长!他怎么死了?”
“不重要。”段宵踢了踢庄成已经僵硬的身体,“重要的是他死前的话。”
“我问你,春光楼和你什么关系。”
“不知道。”
“檀香和她的姘头,是怎么死的!”
“。。。。。。”
“我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庄芸,你现在老实交代还有活命的机会。”段宵拔剑出鞘,直指庄芸的额头。
谁知庄芸踉跄两步上前,抬头抵住剑的一端,血珠浸了出来,但她像感觉不到似的,笑着说:“那您杀了我,我又不怕死。”
“动手呀。”庄芸挑衅着,无所畏惧。
她的心跳格外有力,像要冲出胸腔一样,砰砰、砰砰……空旷安静的审讯室,心跳声被无数倍扩大,她感觉所有人都能听见。
上一次心跳这么快,这么急,还是和张良生成亲时。
明明是很危急的关头,但她很莫名地想起了自己的洞房夜,想起那时良生揽住她的细腰,啄吻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说着那些永结同心,不离不弃的艳词,还想起他们日复一日的抵死缠绵和永远激烈的心跳。
然后,她又想到了檀香。
恍惚之中,她好像看见檀香那双死死瞪大的漂亮眼睛,还有檀香旁边,那个被狼啃掉一半的血人。
血色模糊,她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好一步步走近,撩起那人被血水凝成络的长发。
庄芸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