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月陵寂寥无人,无论是恩客还是春楼的倌伎,都从艳舞笙歌中脱离出来,昼夜颠倒陷入休歇。裴初本是想趁着这个时机离开,却是没想到还是碰见了楚君珩。
楚君珩自然是来找裴初的,他对这里熟门熟路,知道昨晚裴初来了风月陵,也知道他在这里有一处时常会来休养的包间。却没想到刚到这里,先是瞅见了从裴初包间里出来的秦麟,然后再是看见在那之后出来的裴初。
两人一前一后,形迹可疑。
“我在这里做什么?”
楚君珩喃喃自语,突然伸手攥住裴初的衣领,一下子就看见了他脖子上有意遮掩的咬痕,暧昧的红色刺激了楚君珩的神经。
一股无名之火突然冒了出来,他咬牙切齿的朝裴初质问:“我还要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秦麟会和你在一起?”
裴初知道楚君珩误会了,但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这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他也太不想和楚君珩继续在这里纠缠。
于是从他手里拉出衣领重新盖住咬痕,裴初垂下眼眸便打算走,只是简略道:“这事说来话长,你当做没看见就是了。”
却不想这话好像一下子点燃了楚君珩的怒火,折扇掉落在地上,他拽住裴初的衣襟将他重新拉了回来,只觉得他喉咙上清晰的齿印格外刺眼。
楚君珩被气的眼尾有些红,低声怒吼:“什么叫我当做没看见,林无争!你这么朝三暮四对得起”
他突然停了下来,对不起谁?
对不起阿愔?还是对不起谢庭芝?
楚君珩心里其实清楚,不管是这两人中的谁,裴初都没有动过心思,可谢思危喜欢他,在他喜欢这人的时候,这人却背着他们和秦麟那混账乱搞。
突如其来的怒火将他的五脏六腑烧得生疼,他下意识的以为他是在为谢庭芝感到不值。
可是
裴初一只手压住楚君珩攥着自己的拳头,眉宇轻蹙,一双如墨般的眼眸清凌凌的看着他,语调毫无起伏的问道,“楚少游,你吃什么醋?”
楚君珩猛地抬头,如同在寒冬腊月里被人突然泼了盆冷水,他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一井幽潭,直淹得人无处喘息。
裴初其实以为楚君珩是在因为谢庭芝吃醋,毕竟秦谢两家关系人尽皆知,秦麟和谢庭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人看上去一直有着结秦晋之好的打算。
今天被楚君珩看见秦麟从他房间里出来,大抵是以为他挖了谢庭芝的墙角而迁怒。裴初顶着脖子上的吻痕有种哑巴吃黄莲的感觉,但按理说这家伙难道不该因此觉得,对谢庭芝更加有机可乘才是?有什么必要对他这么生气?
裴初想不通,眉头蹙得更紧,正烦闷之际,却见楚君珩失魂落魄的松开了手,“我吃醋?我为什么吃醋?我怎么可能吃醋?”
他一下子倒退两步,望着裴初的目光恍惚又复杂,嘴里喋喋自语,身形踉跄的落荒而逃。
裴初:“”
裴初吐出一口浊气,捡起掉在地上折扇,莫名觉得有些头疼。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查到幕后给他下套的黑手。
***
另一边,秦麟一回家就找到了秦宇。
他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阿父,孩儿想去向林家提亲。”
秦宇原本在写字的手一顿,一滴浓墨顺着狼毫的笔尖落下,氤氲在宣纸上染出一片脏污。秦宇略微皱眉,将写坏的纸张掀开揉成团,一抬眼便看见眼前面色平静,神情却满是认真的三郎。
秦宇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提起了笔,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林家,哪个林家?”
“青衣巷,林表叔家的长子,林无争。”
秦宇的笔瞬间一重,眉头猛跳了几下,最终还是扔下了已经断成两截的紫竹笔杆,他如今也算年事已高,渐渐从朝堂上退了下来,比起从前驰骋沙场,更像一个普通的老人。
但哪怕他平日里表现得再怎么温和慈蔼,一身气势与威严却从来都不是作假的,此刻一双深邃苍凉的眼眸望着秦麟,忍不住喝斥道:“荒唐!”
秦麟从容不迫的掀起衣袍跪在地上,他神色平静,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如磋如磨,抹额下的眉眼是清晰可见的郑重和不会反悔的决意:“三郎心意已定,还请阿父成全。”
“你!”
秦宇实在是很少看见秦麟这副模样,在他的几个孩子里,秦麟年纪最小,却是最为沉稳持重的那个,他有着相当出色的才能,勇武善战,杀伐果断,在战场中锋芒锐利又不失冷静沉着。
他本来最有希望成为秦家下一任家主,可是现在
“你懂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麟和谢家确实是有婚约的,虽然只是口头上定下的娃娃亲,但的确是被两家人当了真的。一直以来秦麟与谢庭芝两人也算是相处融洽,关系甚笃,原本等他们及冠以后,两家便打算完婚。
但最先提出异议的却是谢庭芝,他如今身在中书省每日都是焚膏继晷,步履为营,他身上担着振兴门楣的重担,却不想依靠他人,他有心用自己的双手挣出一片天地,因而无心情爱与婚姻。
更何况他也说了,一直以来都只是将秦麟当做兄长般敬重爱待,并无私情相授,秦麟同样如此。但两家长辈本以为这只是年轻人尚未开窍的缘故,一时也并未着急,只想着等日后两人感情培养得更加坚定之后,再谋亲事,却不想秦麟今天给秦宇整了这么个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