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停下了癫狂的冷笑,不明所以地望着眼前的时宇。
“我想你也知道,在中文古文中,鱼肉的引申含义吧。作为名词,鱼肉可以隐喻那些被权贵统治者肆意蹂躏玩弄的平民百姓;作为动词,鱼肉则是指统治者蹂躏玩弄平民的行为。无论过往如何,至少现在,我们绝不应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不是么?”
时宇再次托起蛋糕递给少女,“所以啊,所以啊,尝尝这个吧,在现在的世界,蛋糕已经不是什么权贵老爷的专属了哦?”
过了许久,少女的神色才逐渐由震惊转为平静,她最终还是无言地接过了时宇手中托举着的蛋糕,用小勺轻轻挖了一小叠洁白的奶油,伴着柠檬味的蛋糕,缓缓送入口中。
时宇静静地望着品尝蛋糕的少女,当后者忽地瞪大了眼,又挖了另一勺之后,时宇明白,这甜点合她的心意,嘴角不禁微微放松了一些。
少女吃了半块蛋糕,将剩下的蛋糕和装着鱼肉的碗递还给时宇。
她转过头,趁着时宇不注意悄悄抹了抹沾着奶油的嘴角,随后犹豫片刻,这才淡淡地说道,“很好吃,谢谢。”
周遭的氛围再次宁静了下来。
“你不害怕吗?”白衣少女先开了口,她朝着一旁男子尸体的方向挥了挥锁链,“在这个由我创造的世界里,只会见证一次又一次的逃生、背叛、处刑、死亡。”
时宇托腮沉思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他其实还活得好好的。”
少女回过头望着时宇,时宇继续说道,“那名宿管,他现在还在现实世界里活得好好的。”他指了指毫无生气的年轻宿管的尸体。
少女的发丝猛地抽动了一下,时宇瞥见,她握着锁链的手也捏紧了拳。
“我想不仅仅是他,诬陷你的同学、袖手旁观的看客、道貌岸然的校长、还有抛弃你的冷血的父母,恐怕也都还活着吧。”
“够了!”少女怒不可遏地打断了时宇,“是啊!无论在这个梦境中死去多少回,迎来怎样悲惨的结局,在现实中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毕竟他们其实不过是过去回忆的残影罢了!”她声嘶力竭地吼着,浑身颤抖,手中的锁链都随之窸窣作响。
“但是我呢?但是我呢!只有我是真真正正地死去了啊!像是被所有人期望的那样,迎来了悲惨的终结!你想说这里的一切都是空洞的吗?那又如何!你没经历过那一切,你根本不懂!这些人,我就算杀他们一千遍,也不够!”
时宇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白衣少女愤怒地咆哮着,直到少女终于停歇的空隙,他才平静地开了口,“不,我并没有要阻止你这么做的意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人与人之间是不可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的。你的愤恨与仇怨都是正当的,但是,这无尽回轮的梦魇,最终还是只有你自己成为了牺牲者啊。”
白衣少女的眼眸中闪动着漆黑的怒火,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时宇,不明白后者究竟想说什么。
“过去的残影无论被杀死多少次,现实中的本体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那些伤害你的人个个都高枕无忧,只有你一次次在自己创造的梦境中被迫回忆起往昔的痛苦。仇恨不应被忘却,正如这鱼肉所提醒的那般,我们再不能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但既然上天赐予了你创造梦境世界的权能,为什么不试着去为自己创造一个,如这蛋糕般舒适美好的环境呢?”时宇平静地说道。
白衣少女静静地望着时宇,后者也正无言地望着她,过了许久,她才说道,“也许你是对的。”随后她又补充似的说道,“但我依旧无法放下内心的仇怨,只是……也许正如你所说的,没必须所有时间都自怨自艾,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是吧?”
时宇微微一点头,“反正在这梦境中,除了我其他人在现实世界都不会受到影响,你就怎么高兴怎么来好了。”
“……名字。”
“呃,什么?”
“我在问你的名字。”白衣少女抬起头,微微凑近时宇。
“……时宇。”时宇稍稍后退两步,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蛋糕盒。
“……时宇……意外普通的名字,但是,你着实是个有趣的人,我想我会记住你的。”少女兀自说道,“你并非是这里的第一位客人。在我刚创造这里的几年,几乎每隔几天就有新闯入梦境的学生,我想大多都是住在那道金属门附近的同学吧。后来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外界把那附近的宿舍都撤空了吧,来打扰的人越来越少,只有偶尔几个像你一样被怪谈吸引的学生进入梦境,但在第一次被处刑后,他们就都从此除名,你是第一个重返这里的人类。”
时宇淡淡地点了点头,他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因为受到了泽与母亲叙述的都市传说和鬼故事的双重影响才得以再次抵达此处。
“外面的世界现在发展得怎么样了呢?在我生前的时代,电梯才刚刚开始使用,不过基本也就是在工厂,现在应该学校里也装上了吧?”少女轻抚着电梯一尘不染的门,此刻后者正停在4楼,不渝地静候着主人的命令。
“很遗憾,学校至今没有安装任何一台电梯,倒不如说正是因为电梯的违和感太强,我才肯定这里不是真实的校园。”时宇耸肩道。
少女有些吃惊地回过头,时宇接着说道,“电梯确实早就更新换代了好多次了,不得不说你这电梯都堪称古董级别的了,但事实就是,学校里还是没有安装电梯哦。”
少女脸上肉眼可见的吃惊逐渐转为愤怒,“肯定是那个该死的校长吧,贪污挪用了建造电梯的公款,我就应该在今天处刑时让他死得更惨一点…………”
“谁知道呢,但实际上,整座W市安装电梯的学校都不多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天南海北地聊着。
“你们现在还有人知道JayChou吗?就是周杰伦,我上学那会儿他刚刚出道,还名不见经传,但我很喜欢他的音乐,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隐退啦。”少女忽然问道。
“那还真是恭喜你了,他现在很出名,称为中国的流行音乐天王都不为过。”时宇瞥了她一眼,“只不过,前几年他结婚了,孩子都有了,现在新歌出得也慢了。”
“啊,这样啊,真有些羡慕他的妻子。”少女脸上露出一丝羞涩与不甘。
时宇望着眼前的少女,此刻的她,其实就像现实中的普通少女一样,尽管生命在最美好的年华凋零,但在被复仇与痛苦包裹的混沌灵魂的深处,依旧是十八岁的温度。
“啊,看来时间不早了呢。”少女打了个呵欠,“天应该也快亮了吧?该送你回去了。”说着,她轻轻拎起锁链。
“下手轻点。”时宇望着铁链上已然快要干涸的血迹说道。
“不会痛的。”少女没有像处刑那般甩出自己的套索,只是将锁链在时宇左臂的腕表上轻轻一缠,原本静止的指针又开始旋转起来,时宇的身躯也开始散发出点点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