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送完了人赶回来的雪雁也笑得满脸通红,忍不住道:“奴婢早就听我们奶奶夸二奶奶,说二奶奶这张嘴是出了名的能说会道,便是十个男人加起来,也不如二奶奶一个人会说。”
王熙凤笑看向林黛玉,脸上装出几分诧异:“哦?妹妹真是这样夸我的?可真是叫我受用极了!”
林黛玉红着脸啐道:“哪个夸你了?说你爱贫嘴贫舌呢。”
“那我可不管。我听着是夸,那就是夸呢。”凤姐说着,朝鹦哥摆了摆手,示意她上前,“我也不叫妹妹白夸我,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鹦哥适时对黛玉拜道:“奴婢鹦哥,拜见林姑娘。”
“快起来吧,快起来,别拜了,走上前来叫我好好看看。”林黛玉忍住心中的激动,却不能完全遏制住眼中的热切和欢喜。
不说王熙凤看得疑惑,鹦哥这个当事人也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我和林姑娘从前真的见过?便是真的有过一面之缘,也不至于这样吧?
存着纷乱的心思,鹦哥走上前去,在黛玉半步远的地方站定。林黛玉拉住她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满是怀念和欣喜。
这次见面,对鹦哥来说只是个机会,一个让她本人摸不着头脑的机会。可是对林黛玉而言,却是故人至交,隔世重逢。
但过了好半晌,她也只能夸赞了一句:“是个标志的丫头,看起来就聪明伶俐。”
她再次努力按耐住心潮中的一切涌动,询问鹦哥:“你往后可愿跟着我?我身边得用的人不多,正想找个像你这样稳重又聪慧的帮衬呢。”
她这个要求,鹦哥早就料到了,也早就想好了,闻言便笑道:“姑娘看得起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哪能不愿意?”
这是一早便准备好的标准答案。
可是,真正见了林黛玉之后,看着对方难以掩饰的欢喜,还有双眸中时不时流露出的复杂感情,让鹦哥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生出一种人家莫名其妙的冲动来:
——但是没有前头那些铺垫,我忽然遇上了林姑娘,她问我愿不愿意跟着她,我也是一千一万个愿意的。
鹦哥想:可能这就是缘分?上天早就安排好的缘分?如若不然,我分明是头一回见她,怎的如此亲切?
若说她为何这么肯定是第一次?
先前鹦哥还会觉得两人的确见过,只不过是林黛玉单方面看见了她,她当时没注意;
但此时此刻,真正和林黛玉见面之后,她就笃定了以前当真没见过。
她觉得哪怕从前见过一面……不,哪怕只有半面之缘,她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注意到林黛玉,别的任是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夺走这种注意。
林黛玉几乎是迫不及待道:“鹦哥这老太太身边丫头的名字,你离了她那里,那里自然有另一个丫头叫鹦哥,不算什么正经名字。你老子娘给你取的名字是什么?”
鹦哥不好意思地说:“老子娘没读过什么书,又觉得我一个丫头,日后分了房头,自然有主子取名字,小时候就一个‘大丫头’叫着。”
不但他们家这样,这时候大多数人家的女孩子,都是没有正经名字的。无论是穷人家的女孩还是富人家的女孩,很多都只有一个排行。
像王熙凤这种不但取了正式的学名,还取得像个公子哥的,让人一听名字就知道娘家人对她这个女儿极为看重。
林黛玉暗暗叹息了一声,说:“那我就给你新取一个,就叫‘紫鹃’,如何?”
紫鹃立刻拜谢:“多谢奶奶赐名。”
来之前她已经了解过林黛玉身边的人,知道黛玉大丫鬟就叫“雪雁”。紫鹃雪雁,一听就是一个辈数的,说明林黛玉讨了她来,是真的要重用她。
她一个长得还不错的丫头,年岁也不小了。一个已婚的女子要重用她,还能是什么重用呢?
紫鹃觉得,对于自己未来的作用,已经做到心里有数了。
林黛玉可不知道紫鹃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欢喜地拍了拍她的手,转头对王熙凤道:“今日之事,可真是谢谢二嫂子了。上回说了要送你好酒,都是我家二爷亲手酿的,别处可喝不到。我这就带你到酒窖去,二嫂子随便挑随便选。”
酒只是谢礼,还有一样没明说出来的,两人心里都清楚:若是日后王熙凤有了什么难处,只要求到了林黛玉这里,林黛玉都会全力帮她的。
可王熙凤却笑着摆了摆手,脸上难得露出了正经的颜色。
“谢礼就不用了,正巧我这里有件难事闹不明白。妹妹是个读书人,懂的道理自然比我多,若是能为我解了这件忧难,我不但不要你的谢礼,还得反过来给你送礼呢。”
林黛玉奇道:“什么事能难得倒你?”
就算是上辈子,王熙凤最多也就是在事务实在繁多的时候,叫她过去帮忙算算账。
至于实在的难处,像王熙凤那样的人,是决计不肯让除心腹之外的人看出她为难的。
王熙凤左右看了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
林黛玉了然:看来是真有事,凤姐姐爱面子,自然是不肯让丫鬟媳妇们听了去的。
她便点了点头,叫伺候的人都留在外面,领着王熙凤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