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闻“程朱理学”,可真如耳边炸开的石破天惊,以前没注意到的细节,瞬间就钻进了脑子里。
比如尤二姐进贾府时,贾母特意叫拿了玳瑁眼镜出来,不但看了她的容貌、口齿、双手,甚至还让鸳鸯提起她的裙角,特意看了看她的双足,才点头夸赞了一句:“是个齐整孩子。”
如今仔细想想,贾母为何要特意看尤二姐的脚呢?
不过是隐喻当时的女孩子,是以裹小脚为美罢了。
当时黛玉也被他这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忙问他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徐茂行大松一口气跌坐在床上,满脸庆幸地摇了摇头。
但黛玉是何等聪慧敏锐,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又瞥了一眼还被他握在手里的绣鞋,便已经猜出了几分。
只是她不明白,两人已经成婚这么久,他怎么忽然在意起这个来了?
黛玉明眸流转,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忽然又垂下了头,声音里满是委屈:“你……你是不是嫌弃我不是三寸金莲?”
“啊?”徐茂行大惊失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猛然打了个哆嗦,丢了绣鞋摇手道,“别……可千万别,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就喜欢天然美的。”
三寸金莲什么的,只要想想前世学历史时看的那些图片,那些畸形得像猪蹄一样的脚,他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了。
至今他都不明白,觉得“三寸金莲”很美的人,究竟是抱着一种什么心理?
那种以摧残别人身体为美的审美倾向,完全就是病态的,是不健康的,也是扭曲的。
他只是不爱学习,并不是心理变态。
第66章胡家母女
关于三寸金莲的惊吓只是个插曲,徐茂行很快就被程朱理学的各种理论给淹没了。
原本现代人和古代人受的教育和形成的三观就有差异,程朱理学更是古代封建糟粕集大成者,让徐茂行学得很痛苦。
但为了求一个功名,他又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就是郭先生不是那等死守教条的迂腐老学究。对于他偶尔蹦出来的“惊天”言论,郭先生虽然觉得惊讶,但也都表示了包容,只是让他注意些,在外面别乱说,考场上别乱写而已。
徐茂行也曾不好意思地问过郭先生:“您就不觉得学生离经叛道吗?”
“什么叫离经叛道?什么又叫道?”郭先生不以为然地笑道,“你一不杀人,二没放火,只是读书的时候有了自己的感悟而已。
作为一个老师,能教出一个脱离世俗窠臼,有自己独特想法的学生,这本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只不过,你我读书都是为了做官,自然先要遵守求官的规则。”
说到这里,郭先生捋着胡须问道:“我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徐茂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明白,学生明白了。”
科举对郭先生来说,只是求官的工具。至于中了举、做了官之后,要传播何种思想,以哪一门的学问作为施政纲领,就全看个人意愿了。
毕竟,在这么一个皇权不下乡的时代,每一个县的官员都要顾忌当地当的风俗民情。即便是天子,也只会要求当地按时缴纳税负,不要造反而已。
其余的,谁也管不了那么宽。
得到郭先生的变相开解之后,徐茂行再学那些“存天理,灭人欲”的程朱理学时,也就不那么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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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徐茂行如何刻苦读书不提,只说黛玉领着紫鹃一起给胡太太贺寿。
因着知晓黛玉两口子对紫鹃的态度,她自己也有心替紫鹃保个大媒,胡太太并不把紫娟当寻常婢女看待。
彼此相互见过礼之后,胡太太就让黛玉坐在自家身边,又让人搬来一个绣墩,叫紫鹃坐在黛玉身后。
今日胡家专门宴请堂客,来的不但有街坊邻里家的女眷,还有胡家两方的亲戚。而胡太太想要介绍给紫鹃的,正是自己娘家侄子。
“看见没。”胡太太指着席间一个穿墨绿色比甲,约有四十来岁的妇人,悄悄对黛玉说,“那就是我娘家弟妹,我说的就是她的儿子,今年刚好二十,还未有妻室。
那孩子虽然读书不成,但胜在为人机警。他家里只有这一个男孩儿,什么好东西都可着他来,如今已经替他在工部捐了一个六品官,是屯田司的主事,日后前程是不缺的。”
黛玉顺着她指的看了一眼,见那妇人生得圆润富态,眼角微微带着笑纹,看起来倒是慈眉善目的,不是难相处的人。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事关紫鹃的终身大事,黛玉自然不会只靠这一面之缘就草率决定。
因而她只是笑了笑,说:“看着倒是个和善人,想来待下也是宽厚的。”
胡太太笑道:“若是那刻薄的,我也不敢拿到你面前说呀。”
黛玉便拿起酒杯敬她,笑道:“今日你是寿星,只管好生高乐就是,旁的事就先别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