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轩!”
空荡的街头,杨沧的声音忽然远远喊来,清脆嘹亮的悲伤将回荡着烟花声的夜晚变得浓稠。
周轩的身影僵住,惊愕回头,满脸喜悦,跟着就在看见她拿着那副字画后脸色变僵,看她慢慢走近,直到两人相隔半臂,她把那幅字还给他。
“道歉礼,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数。”她强笑,那双风情动人的眸里有泪水盈出,“周轩,我试过去正确爱一个人的,你可能都没感受到,在等你归家的每一个夜晚,缩在沙发上时,我都在说,杨沧,今天不准对周轩发脾气,这小子早晚会发现,他肯定是爱你的。”
“我就靠着这句话骗了自己一天又一天,直到你答应了离婚,生完孩子在医院把你关爱的目光投向杨雾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自己蠢的都有点可怜了。逼一个不爱你的人去爱你,强迫一个傲慢的男人在婚姻里低头,追一个永远够不到的红萝卜,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原来是闷头拉磨的驴。”
“所以……”一滴眼泪从杨沧的眼眶滴落,没有划在脸庞,直接跌落在了冰冷的暗夜空气里,一闪而逝,“别在这个时候说爱我,我好不容易放下了困缚的枷锁。”
“……犯了错,就连说爱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吗?”周轩抓着字画的手发白,“我是爱你的啊。”
“杨沧。”他抬头,眼眶同样红了,那飞速消失的眼泪分明滴在了他的心口,砸出千层波浪万缕涟漪,“我是啊,为什么要说骗自己,我是的杨沧。我只是不知道,我只是没有被爱过,我只是觉得爱太惨痛可怕,为什么我只是晚了一步……”
“是很多步。”杨沧截断,“周轩,我追在你身后有多久你不是不知道,是你给了这段关系一个决绝的答案,在我刚为你生下孩子而你笑着给我推荐其他男人时,就都结束了。”
“周轩,你知道你有多残忍吗?你怎么能对一个喜欢你的人这样做?!你的一举一动浑不在意都在告诉我杨沧这个男人从来都不在意你,更别谈爱了!”她气急,哽咽出了声,“周轩!我怎么可能原谅一个这样对我的男人。”
“我不想……”周轩慌乱,按住她的肩膀,“你听我解释。”
纷乱蚂蚁啃咬心脏,他再也不要等待,他只知道他真的要失去眼前的人了。
而杨沧已经不想给他开口的机会,狠厉惨痛的目光射向“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这行字,道:“就像你的字写的这样……与其蝇营狗苟惨痛得到,我们不如也两忘吧。”
“不要!为什么要两忘!我们从未得到为什么就要放弃。”字画掉落地上,周轩双手牢牢按着杨沧的肩膀,痛苦地看着她:“杨沧,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是这样的贫穷狼狈窘迫,我能想出一万种解决事情的办法,不是疲于奔命解决问题连陪你去产检都迟到,让你艳羡地看着窗外的老夫妻发呆黯然。”
“杨沧,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崩溃吗?!”
“那天,孙俊杰做间谍被抓了,我没办法,我想去陪你的,可是我从国安局出来不管我开的有多快可都还是迟到了!”
“我看着你一天天变得孱弱、臃肿、自厌,我想早点回家可是我有太多的实验要去做,我必须抓住每一个往上爬的机会像一条贪婪无度的恶犬趴在地上死死咬住别人不要的项目,才有可能让你家人接纳我,有金钱有能力有地位去陪伴你。”
“我被孙俊杰的父亲恐吓,他拿你的生命威胁让我后半生都活在举报他儿子的悔恨中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发现自己太无能了我甚至什么都做不了连一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买回来的花都没资格好好供养!”
“杨沧,你喜欢我,能不能连带看看我的清贫和努力。我需要时间去变得强大,需要时间站在你的身边而不被任何人置喙,可是我没有时间……”
周轩苍白的脸上眼泪终于流下,“杨沧,你知不知道……你快枯萎了,我只能把你交出去。我答应离婚,想保护你,想让你回到以前的杨沧,甚至一再地告诉自己,我是恨你这样强权压人的女人的!在医院里我不敢看你任何一眼,只能不断告诉自己你是个罪恶的女人,掀起一些仇恨来控诉是你毁了一切,我鄙薄你,嫌恶你,推远你,决绝地把事情做到了没有回头路,可是……”
“我后悔了。”他拍打胸口,“我不知道,你要如我的愿越来越好了,却有人一再告诉我,你是对她有情的,你是爱她的。”
“我不相信,我不敢信,可是!”周轩崩溃地指着胸口,“这里太痛了,我总是反反复复地陷入黑暗与耳鸣,想到你,浑身都疼得厉害。晕倒在大雪里的时候,我看着头顶漫天的雪花丝毫没有爬起来的力气只想让彻夜冰冷把我带走,可是醒来,跟随天花板的白色冰冷涌来的,还有比昨日更强烈澎湃的念头……”
“杨沧,想她……”
“想对她说,周轩这样恶劣可鄙的人,是爱她的。”
“这段婚姻,杨沧,我们爱过的。”他苦笑,眼泪掉下,“只是没相爱过。”
“而你,不相信,又或许……”
“相信,只是不重要了。”
“我的喜欢是垃圾桶里生了臭的腐虫烂虾,而你的爱……”周轩望着她身后那轮白蒙蒙圆月,泛白颤抖的指尖指着心脏,“在这里,高悬,明亮,是朗朗长夜里的月。”
“你怎么还会觉得,会有人能做我的白月光呢。”
他俯身,将近在眼前却格外遥远的人拉回怀里,“分别前,再让我抱抱t?你……好吗?”
杨沧已然失语,面前哀恸、悲伤到崩溃的周轩在她心底掀起了巨大的风浪,细长的眼睫是飓风里不断被扇动的蝴蝶,颤抖不断,她攥住了自己回抱的手,只静静立在那里任他无助彷徨地靠过来,将头埋在她的肩头轻轻贴上,眼泪泅湿她的衣服,温热的泪珠蹭到了她冰凉的脖颈。
僵硬的站姿与一指距离,他却像离港漂泊的旅客终于停岸,闭眼休憩,灵魂得到了长久的慰藉。
烫。
周轩这样薄情的人,落泪竟然也有冬日壁炉里莹莹火苗灼烧的温度。
“你……从来都没说过。”她的声音极其沙哑,“你只是不断地推开我,你没有给一个在大海上即将溺水的人任何一个信号,她已经呛满了水,身心俱疲的绝望中学会了游泳,你再递来浮板,也已经……”
“我知道。”周轩打断她,像被推下悬崖前的求饶,沙哑道:“不要再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有远处的烟花放了又放,越来越灿烂,绚丽。
如此夺目,如此短暂。
周轩睁眼,怀里已经空荡冰冷,远处杨沧头也不回地在走远。
他是刻舟求剑的愚者,而那一叶小舟在汪洋大海里已经驶的越来越远了,周轩浑身都痛到让他站不直,只能佝偻弯了腰,视线落在地上扔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