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裳掀开红绸,露出一把半月形状的弯刀。
谢夫人不放心地叮嘱她:「太久没练手生,弯刀一招没使好,容易割破自己的手。你三天两头生病的,都多久没练了?拿回去小心些!」
谢明裳握住刀柄,抽出一截。秋水般的泓光映亮眉眼。
她满意地打量片刻,刀身归鞘。
刀拿到了,人还不急着走。削葱指尖一下一下轻敲着刀柄。
「娘,兰草和鹿鸣的身契,都收在你这处?」
「在。怎么了?」
谢明裳不应答,只道:「她们的身契,娘取给我。」
谢夫人意识到不对,神色严肃起来。
两位陪房妈妈互看一眼,起身暂避,屋里只剩下母女两个说体己话。
谢夫人掏心掏肺地劝女儿。
「这两个丫头都是入京路上买下的,签的十年身契,跟随你五年多了,你待她们一贯亲厚,她们也都知恩图报。我私下问过她们两个,都愿意跟随你陪嫁去夫家。」
「眼下谢家正在困难关头,忠仆难得,正是鼓励忠勇的时候。你该不会想放她们出去,你自己身边落得连个帮手都无?」
相比于母亲的激动,谢明裳却表现得波澜不兴。
「我还不知落在哪头,说什么陪嫁,平白害了她们两个。」
早在今日过来母亲院子之前,从取回弯刀,到讨身契,她早已想好了。
「谢家人同舟共济,爹娘兄嫂都在船上,为什么只把我往船下推?爹爹最近私下又在忙着安排婚事,但我退了杜家的婚,便不打算再嫁了。」
对着震惊哑然的谢夫人,谢明裳催促道:
「娘,把兰夏和鹿鸣的身契取出烧了罢。谢家犯了事,谢家人担着。放她们出谢家。」
————
入夜了。
鹿鸣抱着擦拭一新的弯刀,踩上木凳,小心地挂去内室墙上。纯银刀鞘擦得鋥亮,正对低垂的帐子。
「总算不是空空的一面白墙了。」鹿鸣感慨说,「差不多有半年没看到这把弯刀,怪怀念的。」
兰夏歪头打量:「本来挂得好好的。自打和杜家定了亲,文官家里破事多,非说小娘子的闺房里放置刀兵不祥,好好的刀被收走了压箱底。」
谢明裳抬手掩住呵欠。
「拿回来就好。握刀生疏了,明天重新练起来。」
鹿鸣坐在床头小声追问:「听说娘子今早在主院和夫人吵了几句嘴?究竟为什么事,可是为取回这把刀?」
谢明裳不以为然:「刀原本就是我的,有什么可吵的。」
「那为了什么?」兰夏也好奇起来。
「这些你们别管。」谢明裳掩着呵欠,略得意地说:「总之,我吵赢了。」
「又不肯说……」兰夏不满地嘟囔着。
鹿鸣探头往窗外看头顶月亮位置,估摸了下时辰。
「快到亥时正了。娘子,这么晚出门?」
兰夏那边已经熟练地收拾起包裹,披帛,风帽,药酒,备用衣裳,麻利地扎好,往肩头一背。
「出个门还要犹犹豫豫的?娘子说走我们就走。」
谢明裳探头打量清亮月色,又坐等了约莫两刻钟,眼见一轮勾月避入云层深处,夜色变得朦朦胧胧的,当机立断起身:「走。」
她和耿老虎提前打过招呼。
走得还是西角门。
耿老虎领着四个护院站在门边。门外的禁军显然提前通过气了,空荡荡的,小巷里停一辆马车。
耿老虎叹了口气,比划出个「二」字:「两趟了。娘子不能总瞒着谢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