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水碗。
这碗蜜水,终究一口没喝。
入夜后细雪变大,天黑湿滑不利出行,前来吊唁的宾客才渐渐减少?。灵堂里答谢的谢琅嗓子早哑了,才喝两口茶,惊见母亲从后堂现身,急忙放下茶盏奔来搀扶。
谢夫人站在灵前,伸手抚摸棺木黑漆片刻,忽地发力狠推棺盖。棺木钉死,当然推不开,谢夫人四处寻锤子,开始一根根地撬钉死棺盖的长铆钉!
谢琅脸色都变了,扑上来阻止:「母亲!让父亲安歇!」
谢明裳从身后拉住兄长,「让娘看!」
谢琅咬牙道:「我?在城外收敛的父亲尸身!父亲尸身……」
「父亲尸身损毁。我?们都知道。」谢明裳眨去眼角的泪意,重复道,「让娘看。娘不亲眼看过?,她?后半辈子再?活不安生。」
灵堂里响起铆钉翘起的刺耳声响。一根,两根,十根……
一声沉重声响,棺木盖推开了。
安静的灵堂里响起一声悲怆大喊。谢夫人崩溃地倒在地上。
谢明裳跪地搀扶痛哭不止的母亲;谢琅捡起锤子,把铆钉根根钉回原处。
踩着细雪的马靴脚步声响起,停在灵堂外片刻,跨进门来。
萧挽风注视眼前混乱的灵堂片刻,解下沾雪大氅,从地上捡起两根长铆钉,递给谢琅。
棺木盖重新钉死,谢琅精疲力尽地起身行礼,「谢殿下。」
萧挽风摆摆手,走去谢明裳面前。两人合力把哭到脱力的谢夫人搀扶去后堂歇下。谢明裳又?倒出半碗蜜水,奉给母亲,「娘,喝点?蜜水。整日?水未沾唇了。」
谢夫人昏昏沉沉地喝了两口蜜水睡下。
谢明裳坐在榻边发呆。猛醒过?神时,一碗蜜水递来唇边,萧挽风盯着她?干裂起皮的唇角,「你也?喝点?蜜水。」
谢明裳把整碗蜜水喝了个干净。萧挽风接过?空碗放回桌上,「今晚还?是不能回?」
「今晚不得空。」谢明裳握着母亲青筋毕露的消瘦的手,「明晚再?回。」
「那我明晚来接你。」
谢明裳仰头冲他笑?了下:「去爹爹灵前上柱香吧。你把爹爹迎回京城,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不会计较从前你跟他吵架的小事了。」
萧挽风一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长夜漫漫。谢家兄妹夤夜无眠,护卫着昏睡的母亲。
窗外细雪声簌簌。谢琅白日?在宾客面前极力维持谢家体面,深夜里才失态地通红了眼眶。
「父亲这一生,盖棺论定,无愧于英雄二字。」
「明珠儿?,」他哑声叮嘱妹妹,「莫忘了在河间王殿下面前提一提,至今顶在谢家头上的二十万两军饷贪腐案子,要继续查。查个水落石出,还?谢家以清白。」
谢明裳捧着温热的蜜水,慢慢地喝:「挽风心里记着。我?也?记着。」
「那就好。」谢琅露出欣慰神色,微微地笑?了下。「等贪污案子也?查出真相,谢家的污名洗清,足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谢明裳却冷不丁地道:「阿兄,不够。」
对面的谢琅抬起头来。
谢明裳捧着蜜水,神色极为平静,乌黑剔透的一双眸子里却光芒耀动,亮得异常。
「阿兄,只洗清谢家被污蔑的贪腐污名,远远不够。」
她?慢慢地说:「爹爹迎战辽东逆王,大胜凯旋,又?被调去凉州大营驻守。凉州大营有精兵三万,辽东王残部?只有万馀。只要爹爹领一万凉州精兵,不,只要八千,就可以全歼逆王残部?,再?度大胜凯旋,亲手把逆王的头颅挂在城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