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挽风看不出喜怒地坐在?软榻边,一条腿屈膝抵着墙。
良久,头往后仰,深深吐一口长气,起身走到床边。
居高打量几眼?床上已经朝里侧躺下的身影,抬手?把人翻过来。
单衣下包裹着清瘦的肩胛小臂,脊背单薄易折,不像初入王府那时消瘦得吓人,但状态气色依旧算不上好。
萧挽风说:「趴下。」
——
紫烟缭绕的大殿内,满殿静谧。内侍悄无声息地来去,只有窗外的流水竹偶尔脆响一声。
奉德帝在?淡色紫雾中伏案沉思。
御案上放置着两本奏章。
一本是四百里军情急报。辽东王的叛军前?线已推进到虎牢关下,号称精兵十八万,和守军隔河对峙。虎牢关距离京城仅两百馀里,守军八千人。
另一本是谢崇山的请战书。自请领五万兵马出征。
朝廷这些年接连打了两场大战事。多年前?被突厥人南下打到渭水,险些围了京城,那场京城护卫战伤筋动骨。
第二场便是五年前?先帝在?位时,那场损兵折将的北伐之战。
两场大型战事,消耗了不少禁军精锐,至今未恢复。
京城禁军号称二十万。奉德帝心里清楚,称得上「精锐」的禁军数目不超过八万。五万拨出去给谢崇山,防御京畿的还剩多少?
朱笔停在谢崇山的请战书上迟迟不动:「河间?王没有上书请战?他最?近在?忙什么。」
林相在?丹墀下笑答:「明面上说,河间?王在?京中调养身上旧伤。说到实处,河间?王在为王府费心。前阵子亲去了一趟长淮巷谢宅,出面盘买下谢家宅子?。最?近日日召见工部侍郎主簿,亲自过问王府马场的兴建细节。」
奉德帝听着听着,也?露出点笑意。
「让他有些事做也?好。好过静极思动,在?京城惹是生非。」
林相退下之后,奉德帝翻了翻谢崇山的请战书,搁置旁边,打开一封皇城司直禀内廷的密报。
密报里仔细描述了河间?王登门长淮巷丶商议谢家宅子?的当日,携了谢六娘子?同去的场面。
谢六娘子?的神?态动作对河间?王多有防备敌意。谢家人站在?大门迎接贵客,如临大敌。
奉德帝翻阅完密报,满意地问?御前?伺候的冯喜。
「谢崇山的女儿在?河间?王府,后来如何了?」
冯喜应声而答:「不敢隐瞒陛下,闹腾得可厉害。吃饭的桌子?也?掀了,我们宫里派去伺候的四个女官也?打了。前?几天打坏了一个,送回宫里来,还在?养着。」
「闹腾得过了。」奉德帝嘴上虽斥责,神?色却颇为愉悦。
「谢崇山果然养了个性情刁蛮的女儿啊。搁在?河间?王的后院倒合适。」
「可不是。」冯喜凑趣地添补几句:「自从谢六娘子?入了河间?王府,京城里再没听闻关于河间?王的大动静。——精力全落在?自家后院里折腾了。」
奉德帝仰头大笑起来。
笑到半途忽地停下,目光盯住冯喜:「河间?王的后院事,你?倒清楚得很。」
冯喜谦卑地低下头去,身子?几乎弯折成弓。
「陛下夙兴夜寐,忧劳天下九州大事。奴婢残缺之人,碰不得大事,只想在?小事上为陛下分忧。天下之大,总有些地方,譬如说……河间?王的后院,即便皇城司的耳目也?不能及。但宫里赐下的宫人内侍却是能来来去去的。」
奉德帝笑指他:「你?这老奴,说来说去,还是惦记着跟皇城司争风斗气。罢了,传旨下去,新组的千羽军两路禁卫,你?领一路去做事。」
冯喜大礼拜下,五体投地:「谢陛下恩典。老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初夏晴好的阳光照不进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