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孟予捏紧杯子,失声反问。确认自己没听错后,不由得回头和娄顷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事情的走向颇为荒谬,看向闻风的眼神,像是在盯着一位披荆斩棘杀到国王面前,在国王做好反击准备时,当场跪下求娶公主的骑士。
「所以,你的目的不是覆灭蔷薇皇室?」
闻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脊背崩得很直,虚张声势地坚守最后防线。
他若真是为了正义去反抗皇室,怎么会在牧场寻求场主的帮助,那与埃莉诺拉又有什么区别?
人就是如此奇怪又复杂的生物,他的确痛恨闻家将自己当做维持家族地位的棋子,却又没法真正对这个养育他的地方痛下杀手,扯了张大义的皮,无非是为了掩盖自己脱离亲族的痛苦。
在没法拯救自己的情况下,他看见了同样深陷困囿的心上人,于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将拯救她当成目标。
只凭一腔热血便做了,他也并非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但他需要这么一根救命稻草,抓住后便没法松手。
这头的闻风还陷在被揭穿的难堪里,另一边的孟予却忽然急躁起来。
埃莉诺拉不是无的放矢的性子,白塔内部必然有其他势力在作乱。既然闻风根本不是叛军,只能是被真正的叛军当成了出头鸟。
孟予将杯子一丢,指着满桌的吃食,语速很快:「脱离贵族后,你靠什么维生呢?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是白塔内区才能买到的食材,价格昂贵,跟你走,意味着我再也吃不到它们。」
闻风额角一跳,他误以为这是孟予态度松动的证明,连忙解释:「我……其实我有不少私产,养你绝对足够。」
「学长,你大概还不够了解我。撇开姨母究竟是不是在利用我不谈,即便她只是短暂供养我,也好过长久地跟着你四海为家。而且,说到底,我依旧是皇室的人。」
「是,我知道,但——」
「你不知道!」
孟予立即打断他,以免他再说出什么「你不一样」之类的逃避现实的话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皇室的人,所以你凭什么认为,你这个外人调查出的东西,会比我知道的更多?」
这句话给了闻风当头一棒,无论是孟予带着质问的语气,还是其中传达的含义,都是闻风从未设想过的东西。
但孟予并未给他慷慨的反应时间:「学长,现在去找表姐认错,你还——」
闻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听上去异常平静:「我明白了,你不愿意。」
这一句话,让孟予和娄顷同时警惕起来,这人明显没听见孟予刚才说了什么,而无法沟通通常是发生变故前的徵兆。
娄顷伸进口袋,握住了枪,水母也悄无声息爬上孟予的肩膀,做好了为她挡伤的准备。
主仆两人提着心,没想到这人下一句是:「抱歉,打扰你了,那我先走了。」
话虽如此,他本人还安稳地坐在那里,迟迟不愿动弹。
良久,才将手里那颗草莓往嘴里塞,指尖无意识用力,将那颗形状完好的草莓捏得软烂,红色汁水顺着手指一路流到虎口,挂在那个凹陷处摇摇欲坠。
孟予怔怔地盯着对面的人,神情复杂。
当她以为闻风妄想推翻欧斯家族统治时,他只是想带她走。当她又以为这人准备好了什么强制手段时,他竟真的只是口头劝说。私下里不知为今天的布置做了多少准备,却只是眼巴巴地跑来问她愿不愿意。
她一边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天真,一边又觉得他这么做才对得起自己一次次给他的机会,若是闻风今天不顾她意愿强行动手,才是将两人间最后的情分也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