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好自己的小盒子,几不可闻地深吸了一口气:
“白大人,就此别过。”
她的脸颊上,仿佛有两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较劲,一寸一寸地,艰难地推拉着僵硬的嘴角。
留下一个大方得体的微笑。
白贯道望着林梨离开的背影,心中一阵刺痛——他又何尝不懂寄人篱下的酸楚?
他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借助椅子的扶手快速地站起来,大声地喊道:“林小姐。”
林梨停住了,意外地转过身去。
“你可知老子所言‘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
“知又如何,若众生皆平等,我与我娘又怎会沦落至此。”
“若我说,我会新造一个天地,让众生都能有尊严地活着,你会作何感想?”
林梨看向白贯道那对坚定的双眼,大概其间闪着的就是所谓理想的光辉。
如此可爱,又如此可笑。
她朱唇轻启,浅笑道:
“若真能实现,定然是极好的。”
白贯道惊喜地注视着她那温柔的双眸。这是白贯道第一次和陌生人述出自己的理想,得到的不是嗤笑,而是肯定。
她的周身似乎散发着微弱的烛光,驱散了清晨的薄雾,也深深触动了他;同时,他还埋怨起了自己——
哪怕高居县令之位,还是对此种家案无能为力。
他的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
“盼林小姐相候。”
“一定。”
随即,林梨转身离去。
白贯道在第二年,右迁至离京城仅有两百里地的叁川郡做郡守。
此人定是宰相之才——知道其升迁线路的人们都对此心知肚明。
*
这日,正是刚入了冬的时候,林家人趁天还没亮,赶紧就把林梨给唐家送去了。
大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未出阁的女子是可以蒙着面纱上街游玩的;而已作人妇的女子在无丈夫陪伴的情况下,是不可以出府的。
街坊邻居们自然是认得出林梨与林珑有何差别的。为了将林梨替嫁的事掩瞒过去,林家人才这么着急把林梨运到唐府去,并且未有任何铺张。
因唐府拮据,这第一场婚宴未能如唐老爷子在世时定下的日期举办,只潦草走了个过场。
因为心虚,林夫人和林大人甚至从头到尾都未露面,拜堂时只好让五公子充当高堂。
直到送入洞房时,唐栀掀开红帘,总算看清了眼前林梨那张娇俏的脸,才放心地扬起了嘴角。
林梨将手指攥成拳头放在腿上,不知所措地端详眼前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颊。
唐栀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倒是越发好看了——眼尾略向上翘,宛如桃花轻绽;眼眸清澈如春水,含情脉脉,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千丝万缕。眉如远山,鼻梁高挺,若不是他性格顽劣,外加家道中落,估计每户女子都抢着要这样貌美的夫婿。
上次见他,是在三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