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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我断断续续地写了六天,主要还是身体上的问题。前两天我又发高烧,中途晕厥了几个小时,安宝和医生都很着急。以前用的药有些不太管用了,医生向管教处的领导提出想买一些进口药,领导把我的情况报告上去。听说北京那边也有几个严重结核病的需要特效药,国家给我们这些人统一批了经费,成都已经派出人去香港给我买药。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时真的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来表述感激,为我这样一个有罪的人,他们居然可以如此尽力!

只是我心中知道,此次去香港买药很大几率会上遇到麻烦。老头子是不希望我们活着的,我们若是都被共产党救活了,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动摇军心,对反攻大陆的计划是十分不利,他恨不得我们都死,所以一定会派特务捣乱。

买药的时间上可能会比预期的要长,我一定得挺住。不过好在今天我的状态比较好,上午的时候我跟安宝说口中无味,想吃点辣的或者甜的,没想到午饭时他就端来了一碗黑芝麻糊,说是特地跑了出去给我买的。本来还买了辣萝卜,但是被医生没收了,说我肠胃太脆弱不能吃刺激的东西。

人真的很奇怪,越是不让吃的东西就越想吃。婉萍,我实在很想吃你做的辣椒酱。我问过管教处的领导了,他说家属可以寄过来一些食物,只是现在我肠胃不好,等过阵子身体好些了,你就寄过来一瓶辣椒酱吧,吃到你做的东西便像见了你的人一般。

这封信也写得很长了。说了许多别人的事,到最后有几句话只愿讲给你听。爱妻婉萍,自我们相识起总是聚少离多的样子,天津两年多时间倒是每日相见,但家里矛盾不绝,争吵不休,十分伤害感情,反而相见时不如相离时感情深厚。现在回想起来,十三年夫妻,你我最亲密的日子可能凑不齐一年。每想到这里心中就非常愧疚,若是我将来从监狱出来,我只想同你在一起,从此再也不要分离,日日相对。我绝对不跟你再吵架,你说什么我都乐意听之任之,中华之大我只要一方院子能与你在一起便足矣啦。

信至最后我想到一句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特注:辣椒酱不要太辣,我一贯不太能吃辣椒的,另外一定要多多加点花生碎。

夫姜培生

写于成都静安医院

1950年1月20日”

“真是的!好好的一封信干什么非要在最后加一句,好像说了满纸情真意切的话,最后就为了骗我一罐辣椒酱似的,”婉萍擦着眼泪,低声娇嗔地嘟哝:“结婚这么久,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根本不能吃辣这回事儿,一勺辣椒酱里非得半勺都是花生碎。”

陈瑛笑着扶着陈婉萍的肩膀,笑:“说起辣椒酱啊,你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辣椒酱吧。”

“对的!是辣椒酱,”陈婉萍侧头看向陈瑛。

陈瑛比她要年长两岁,临近四十的人眼角已爬上皱纹,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落落大方,明媚出挑。

陈婉萍看着这张并不年轻的脸,却在她的眼中看到皱纹下的灵魂还是那么充满活力与希望,甚至连同着自己也轻盈起来,时间于此刻也开始向后退,一口气退到十九年前,退到1931年的8月23日,那天是陈婉萍第一次见到陈瑛的日子。

第二章远房亲戚

南京一年中通常只有两个季节,冬天一过,三五天后就到了夏天,能从五月一直热到十月中旬,整个城市像架在口蒸锅上,5月开始添柴烧水,到了8月底便是上蒸汽,全年里最闷最热的时候,走上三两步,汗就要把衣衫打湿。陈婉萍五岁时母亲去世,随后便跟着父亲从北平来了南京。她打小是在这里长大的,但依旧受不了闷热的夏天,温度一高便懒得动弹,总打着读书学习的幌子坐在二楼的窗前偷闲。“婉萍啊,你明天不是开学报道吗?东西准备好了啊?”继母陈章氏夏青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她在嫁给父亲前是个唱苏州评弹的,一把清脆婉转的好嗓子听进陈婉萍的耳朵里却惹来丝丝烦躁。说句良心话,夏青对自己算不错的,只是每次见她与父亲举止亲密,婉萍总忍不住想起早逝的母亲。“哎呦,有什么好收拾的嘛!我又不是去十万八千里,金陵女大就在随园,我要是有什么东西忘了就回来取啊,姨母,你不要老催、催、催的。”陈婉萍簇着眉毛,不耐烦地从窗口向下喊。姨母是陈婉萍对夏青的称呼,因为她不乐意认其他人做母亲。父亲对此是纵容的,夏青也不多计较,反正她已经跟陈父有了自己的儿子——如怀。“好嘛好嘛,我不催你,反正明天又不是我去报到上大学!”夏青从里屋出来走到院子里,仰头看着二楼的陈婉萍说:“我就等着你今天回来拿本书,明天回来拿件衣服,看你爸爸说不说你就好啦!成天丢三落四的,又没让你做什么重活,收拾自己的东西有那么难啊?家门口上个大学都得让人操心,你要十万八千里去上个学,那还不得全家老小陪着去啊!”“晓得啦,你不要再说啦。”陈婉萍把一下午都没翻两页的书合上放在桌角,她站起身,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故意拖长声音说:“我现在收拾好不啦?等我明天住到学校,就没人在家里碍你眼睛了。”“你上学给我上的呀!”夏青一手拎着抹布,一手插着腰,她正要跟婉萍继续争吵,院子的大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夏青与婉萍同时看向大门,先进来的是父亲陈彦达,国立中央大学医学部讲药物合成的副教授,他右手里拎着…

南京一年中通常只有两个季节,冬天一过,三五天后就到了夏天,能从五月一直热到十月中旬,整个城市像架在口蒸锅上,5月开始添柴烧水,到了8月底便是上蒸汽,全年里最闷最热的时候,走上三两步,汗就要把衣衫打湿。

陈婉萍五岁时母亲去世,随后便跟着父亲从北平来了南京。她打小是在这里长大的,但依旧受不了闷热的夏天,温度一高便懒得动弹,总打着读书学习的幌子坐在二楼的窗前偷闲。

“婉萍啊,你明天不是开学报道吗?东西准备好了啊?”继母陈章氏夏青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她在嫁给父亲前是个唱苏州评弹的,一把清脆婉转的好嗓子听进陈婉萍的耳朵里却惹来丝丝烦躁。说句良心话,夏青对自己算不错的,只是每次见她与父亲举止亲密,婉萍总忍不住想起早逝的母亲。

“哎呦,有什么好收拾的嘛!我又不是去十万八千里,金陵女大就在随园,我要是有什么东西忘了就回来取啊,姨母,你不要老催、催、催的。”陈婉萍簇着眉毛,不耐烦地从窗口向下喊。

姨母是陈婉萍对夏青的称呼,因为她不乐意认其他人做母亲。父亲对此是纵容的,夏青也不多计较,反正她已经跟陈父有了自己的儿子——如怀。

“好嘛好嘛,我不催你,反正明天又不是我去报到上大学!”夏青从里屋出来走到院子里,仰头看着二楼的陈婉萍说:“我就等着你今天回来拿本书,明天回来拿件衣服,看你爸爸说不说你就好啦!成天丢三落四的,又没让你做什么重活,收拾自己的东西有那么难啊?家门口上个大学都得让人操心,你要十万八千里去上个学,那还不得全家老小陪着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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