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房间里,正在餐饭里挑挑拣拣的秦幼合见贺今行回来,立即放了筷子,把手边的另一个食盒推给他,“你终于回来了,喏,给你留的饭。”
后者欲直接再去写两封信,但看食盒丰盛还冒着热气,便坐下来先吃了再说。同时不忘催促对坐的小少爷,“你也吃呀,别浪费。”
“哦。”秦幼合原本觉得这些菜一点儿都不好吃,但看他似乎吃得很香,也跟着一勺一勺不知不觉地吃完。
饭后已过申时,贺今行写完信,用蜡封好,出门去寄。秦幼合也写了信,便同他一路。
外面仍旧是瓢泼大雨,白昼如夜。
两人在衙门里打听了官邮所在,寄完信回来,便被衙役带到了大堂。
还未走近,便听堂中有人高声道:“……随时都可能决口,是堵是疏,还请诸位大人速速做决定!”
贺今行几步赶过去,大堂里齐宗源与孙冯二人并钦差使团其余四人皆在,还有几个戴斗笠披蓑衣的人,雨具下是河道衙门的官服。
“当然要堵!若白浪矶再决口,那我临州城岂不是要被再淹一回?”齐宗源直接发号施令,点齐总督衙门班吏前往白浪矶,同时命冯于骁去调北城门的临州卫过去。
赶回来的两人雨具穿戴齐全,正好直接融入队伍里。
总督府大门外,马匹已备好。众人上马时,贺今行挤到前面去找嬴淳懿,“侯爷,下官有事要报!”
“现下不便,回来再说罢!”后者回头看他一眼,驱马便走。
愈临近夜晚,雨势愈大;此时又人马嘈杂,说话都得靠吼。贺今行咬了咬唇,只能回头。
队伍越往南走,街上房屋损毁越严重,出了南城门,更是一片淤黄,苍茫原野间已积起没过马蹄的雨水。
赶到白浪矶,前几日才抢筑起的堤坝前人声惶惶,一名主事扑到齐宗源的马前,惊叫道:“大人,堤前已出现多处管涌,我们人手不够,请增派人手前去堵口!”
他扑得太快,马刹不住,眼看马蹄要踩上他的胳膊,贺今行立刻飞身前去将人扯到一边。问情况如何时,才发现竟是江与疏。
齐宗源又惊又怒,勒马高喝道:“还不快快前去堵口!”
长跑跟随而来的衙役纷纷冲上去,他们不懂河工水经,一时茫然无措。
江与疏来不及回答贺今行,便扯着嗓子喊道:“把地上往外涌泥水的地方都堵住!用你们附近的沙袋木头石头!”
他重复喊了几遍,嗓子火辣辣地疼,见众人都明白怎么做了,就停下来加入其中。
贺今行抬眼一望,看到喷涌最凶猛的一处管口,奔上前。
“今行!”秦幼合在背后叫他,没叫住,也下了马跟着他跑。
储备的沙袋木石很快用尽,然而堤内的水线还在不停上升,从脚踝攀到了小腿肚。
白浪矶是片斜坡,靠近坝体的地方,已蔓到了腰部。
“堵不住了!怎么办!”
“堵不住也得堵!”
地面隐隐约约地震颤起来,贺今行看着水线的涨势感觉不对劲儿。“与疏!”他指着堤坝根处,吼道:“这里面是不是也有!”
江与疏立刻看过去,洪水浑浊,根本看不清底下三四尺哪里出了管涌,“肯定有!但摸不准在哪儿!”
“没沙袋就用身体去堵!”边上的齐宗源攥紧了缰绳,额上青筋暴起,“有命没命都得给我堵住了!跳!”
洪水涨得越来越快,眨眼间就蓄起了一泊深潭。
临州卫还未赶到,众衙役皆已疲累,站在边上犹豫不敢跳。
贺今行喘了口气,扔掉斗笠,扎入水中。
然而洪水里睁开眼也根本看不到东西,他触到底,挨着堤坝根用手脚去探,十来息也没找到裂口,只能浮出水面,靠着坝体歇气。
边上有人大喊:“他跳了!他是京里来的钦使,他都敢跳,我们有什么不敢的!”
话落,便有“扑通”“扑通”地入水声。
贺今行甩去头脸上的泥水,深吸一口气,正要再潜下去,惊变突起。
一股磨盘粗的水柱猝然喷发,将恰好游过的一名衙役冲上半空,甩向了堤外的滔滔江水。
他来不及思考,大臂便爆发出一股力量,攀着堤坝跃到空中,截住那名衙役,将对方推了回去。
雨声与水声重重交叠,他忽地想起自己曾在这条大河之上与同窗一起乘船游学,听老师讲述先祖圣贤源远流长的故事。
被江水包围的那一刻,他看见堤上有人跟着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