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局包罗万象,官府政事涉及方方面面,不论你们站得低还是高,是执行者还是决策者,都应该知道你们所面对的是什么、为什么,再去思考该怎么解决,才能一步接一步地走下去,从花架子变成真正的中流砥柱、国之栋梁。”
“不管吏治如何,科举的本意不会变。难道朝堂之上有奸佞贪腐之徒,你们便不去参加殿试、不入仕途、不做这官了吗?”
“当然不是!”
少年们纷纷起身,一齐作揖,“学生受教。”
“你们考虑的并非没有道理,但今天我不多说。”张厌深收了笑,继续前言:“最后,便是去岁末以来最大的问题,朝堂上吵了数回的国库亏空。朝廷可以一时缺少国用,但不能一直没有经费,该怎么填补亏空,丰裕国库,这是迫在眉睫的需求。若规定以条陈办法的方式做策对,不必涉及其他,相对来说是比较合适的出题点。”
他沉吟片刻,“若是我参加这一科,便会押一个填补亏空,再加赈灾防灾的题眼。”
少年们或点头,或若有所思。
太阳当空,携香叫大家吃饭,正好长桌没有收拾,便干脆把饭菜摆在院子里。
贺今行去搀张厌深起身,后者撑着他的手臂走了两步,慢慢说道:“秦毓章选人,选的是能解决问题的人。我再次提醒你们,内容第一,形式在后。”
“我记着了,老师放心。”
此后几日,少年们便都在为殿试做文章策对。不止张厌深所说的那几条,他们还要往更深更广处挖掘。
会试已过,正是交际的时候,不少同科来递名帖叙交情,今日赏花明日会诗的邀请络绎不绝,通通被婉言谢绝。
这日下午,贺今行在院子里写字,又听敲门声响起。
他无奈停笔去开门,站在门外的人却出乎意料。
“大哥?”
贺长期一身星蓝长袍,抱臂而立,上下打量他一番,“还成,元夕看得不仔细,现下看果然长高了不少。”
“肯定的呀。”贺今行跨下台阶,抬手搭在自己额顶和对方比划了一下,“可惜还是差大哥一点。”
他露出笑容:“张先生和明悯都在,大哥要不进去坐一坐?”
“要是不比小弟高,还做什么大哥?”贺长期挑眉道:“不过我就不进去了,你快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去找大伯父。”
“诶?”
“算了,你小子估计没几件好衣裳。上街买新衣吧,走。”
“等等,我向他们说一声!”
临近傍晚,饭馆客栈生意开始火热,街上溜达的人不少。
贺长期大步流星,状似随意地问:“听说你和张先生一起来的,有了新朋友,所以不给我写信?”
这一句话转了两折,贺今行硬生生咽下到喉咙口的“是”字,茫然道:“需要写信吗?大哥你不也没给我写吗?”
贺长期看他一眼,“你没告诉我地址啊。”
“?”贺今行腹诽,难道你就告诉我了吗?但看着即将踏进的成衣铺,说:“以后给大哥写,只要我知道地址。”
“这还差不多。”
掌柜迎上来,贺长期指着自家倒霉兄弟说:“就我身上的颜色款式,给他来一套。”然后看着对方乖乖地跟掌柜去量尺寸,莫名有些高兴。
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要是有个妹妹就好了,但现在觉得,弟弟也不错。
待人换好衣服出来,他一面拿出块玉佩系在对方的腰带上,一面教训道:“都是要出仕的人了,要会收拾自己。”
“谢谢大哥。”贺今行本想说可以自己来,但看对方高兴,也就任其动作,“但我有收拾啊,只是衣服旧一些而已。”
“官场不比书院,同僚不是同窗,多的是从穿衣配饰上来挖苦人的。当面不说,背后也要嚼舌根。”贺长期说着皱起眉,“而且大伯父也不喜欢家中子弟太过朴素。”
贺今行却坦然道:“别人怎么说,与我何干?我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不过,大伯父是个怎样的人?”
他对贺家的家主,时任刑部尚书的贺鸿锦,只有一个粗略的印象。
太平盛世,以军功起家又无驻地且历经分裂的贺家无可避免地走向衰落,成年的子弟又各有个性,没一个好好从文从武的。贺鸿锦做为一家之主、一族之长,在朝中可谓独自奋进、艰难前行。
“大伯父,呃,其实我也挺久没见过他了,前几天去他没在家。我就记得小时候,他给我们发压岁钱,还要求一字不差、一式不错地背诗和打拳。”贺长期替对方理好玉佩流苏,后退一步,要看看整体效果。
贺今行配合地转了一圈。他满意地点点头,付了钱。
从铺子里出来后才说:“很快就要放榜,不论你名次如何,有大伯父在,总不至于领个太差的职使。”
贺今行算是明白今儿这一趟是为什么了,微微笑道:“大哥的好意我领了。但是会试名次不说,还有殿试未考呢,结果不一定就是最差。而且分到哪里都是当差,总归都是自己考出来的,我自己担着,所以不必劳烦大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