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说,贺今行便知他在想什么,“先救自己!能辨清方位和水涝情况再想救他人!”
西山书院离重明湖不远,他亦担心师长同窗。但鞭长莫及,不如专注当下。
一路踏水狂奔,不一会儿,视线里出现黢黑的方正轮廓。
是一座两间的土房。
“有人!”
两人立刻驭马斥停,上前去拍门。
贺长期重重拍了几下,门响皆湮没在雨声里,他吼了一声“让开”,抬脚踹塌了门板。
巨响震醒了屋里人,床上爬起个身形干瘪的人,惊道:“你们干什么?小老儿可没钱!”
贺今行:“老人家快起来,发洪水了!”看人不动,急道:“真的!重明湖涨水把官道都淹了二尺深!”
老人却哼了声,“诓我也不编个好理由,重明湖好好地怎么会涨水?”
“……”
“你跟这等老顽固啰嗦什么。”贺长期直接走过去,抓着人胳膊往床下扯。
“你干什么!杀人犯法!我要告官!救命!”老人尖叫一通,发现对方已经放开了他,正要清清嗓子怒骂,抬脚才觉不对。
他双脚都被水淹没,脑子空白了一瞬,立刻转身在床上薅,“穗儿,阿牛!快起来!发洪水了!”
贺今行这才看清床上有两个小东西爬起来,他试着在屋里桌上柜子上摸索一阵,成功找到火石和灯台,点了灯。
老人正给孩子们套衣服,后者夜半惊醒,茫然无措,第一反应便是张嘴大哭。
“哭什么哭。”贺长期见水已涨过脚踝,等不及,上前去帮忙穿衣。他一脸凶相,反倒吓得两个小孩收了声音呜呜咽咽起来。
其中的小女孩抹了把眼睛,越过贺长期,忽然叫道:“哥哥!”
贺今行见墙上挂了一面铜锣,正要拿下来,闻声转头看去,却是上巳那日的小女孩。
他把锣槌都取下来,走过去,笑了笑,“小姑娘,快些穿好衣服,跟着爷爷往山上走。”
小女孩看着他,擦擦眼泪,点了点头。老人家看清斗笠下的脸,嘶了口气,“原来是你这个坏心眼恐吓我孙女儿的读书人。”
不过今夜救他祖孙一回,他就不追究了。
贺长期手一顿:“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老人立刻闭嘴。腹诽道,你这年轻人看着还挺凶,算了,我不与小辈计较。
“老伯,你这锣和槌都借我使使,谢谢我先说了。”贺今行道,又对贺长期说:“大哥,你带着他们仨走,我去叫其他人。”
时间就是命,他说完也不等回答,便大步离开。
“今行!”贺长期叫了声没叫住,咬了咬牙,把“小心”二字吞进肚子里,转头问老人:“雨具在哪儿?水淹到门口,就别磨蹭了。”
“有有,那儿、那儿!”老人指了地方,贺长期立刻去拿。他转了转眼珠,手伸到床底下摸了个袋子出来,揣到怀里。又去收拾值钱物什。
洪水过了还要吃饭,棺材本儿也丢不得。
贺今行出门,将鼓槌揣到腰间,提着铜锣翻身上马。
拿这俩玩意儿本是为后面以防万一,却不想遇到了这对祖孙。
重明湖沿岸百姓有聚居也有独居,但那日平叔说过,小孩子不见了,一个村的青壮都来找。
这里有一座村子,且他遇见了,那就不能一走了之。
前行数十步,才勉强看清了另一座房屋。
他把缰绳在手上挽了两转,提高锣盘,运气于右手,抽槌狠狠一敲。
“锵——”
震动心神的响声飞速荡开,锣盘周遭三寸的雨都停了一瞬。
他再次聚气高喊:“重明湖发大水!洪水淹到村子里了!快醒来逃生!”
贺长期也听到了,他不自觉微微一笑,本想把老人家提上马的动作也换成了扶。
倒是个好心肠的,那个读书人是,这个也是。嗯,我就不去凑人头添乱了,先把穗儿和阿牛带到安全的地方要紧。老人抱紧了小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