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党诸人,在五城兵马司一案里,就敢大批地撤换死囚。要一家商贾消失,不是很轻易的事情吗?”
林远山的脸上慢慢浮起悲哀的神色,再问:“你有证据?”
“有,但不够。”晏尘水低声道:“我爹曾说,他们御史台的御史,若是要弹劾某位官员,第一封折子没有奏效,那剩下一个月里无论递多少封折子,都是白费笔墨。如果真能参到痛处,一封折子一次上书,足已。”
他转了转眼珠,“你打算留在宣京了?”
前者点头:“禁军羽林卫。”
“戍皇城?哪一面?”
“暂戍南面,后头应该是轮换。”
林远山咂摸过味儿来:“你想让我帮忙寻找证据?”
“对啊。”晏尘水耸了耸肩,把案卷抄本递给他,“难道你不想让秦党倒台吗?小心些,就这一份,别沾上糖霜。”
林远山接过去,没有急着看,而是问:“我求报仇,你求什么?”
晏尘水的桌角一直摆着一本厚厚的《大宣律》,每当他看到这本书,就会获得无限平静。
他抬手抚过泛黄的封皮,由衷道:“我求律法执行,公正无私;律法之下,王子与庶民同位。”
厢房内寂静,林远山将剩下的柿饼塞进嘴里,手指在腰带上一抹,攥着案卷向他抱拳。
晏尘水抬臂叠掌,回以一揖。
“愿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可是我每年生辰许下的愿望都没有实现过。”在宣京内城西边的宅子里,秦幼合抱着膝盖,靠坐在廊椅上。
檐外阳光明媚,庭院里花繁草盛。顾莲子躺在另一头,提着酒瓶灌了一口,才埋怨:“那你就不知道换个好实现的愿望?”
秦幼合只当没听出怨气,不解反问:“如果能轻松实现,那我何必要许愿?”
“靠人不如靠己。”顾莲子嫌弃他,屈起一条腿遮住他的身影,借着醉意上头:“算了,你说吧,你有什么愿望,我帮你想办法。”
秦幼合立刻坐直了,思量片刻,又起身跑到他脑袋旁边,蹲下去在他耳边说:“我还是不想和傅姑娘成亲。”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你爹?你傻了?”
“我想让我爹严惩那些罪犯,就得履行我爹的安排呀。”秦幼合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顾莲子举起酒瓶,接着话随口问:“什么罪犯?”
秦幼合犹豫了一会儿,悄声说:“就是五城兵马司那个案子。我也不想违背约定,就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婚期拖一拖?”
顾莲子猛地侧头,迷蒙的眼神快速聚焦,“这案子你也掺和进来了?”
“什么叫‘也’,你也有份?”秦幼合眨了眨眼,眸子里晃着一种天真的迷糊。
顾莲子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了。
一个时辰后,这两人来到傅家大门前。
顾莲子把秦幼合赶下马车。
“男婚女嫁,找你爹,不如找傅景书。”
第205章二十七
立夏过后,天气一日一日地热起来。对净州南部地县的大部分百姓来说,春装还没来得及穿两天,就得换上单衣。
云织县亦是如此。傍晚,刘县尉从井道里出来,热得直接脱了上衣,提着衣裳抖下了厚厚一摊沙尘土砾。
他负责监工,本不必下井,但大伙儿都这么辛苦,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光看着。
暗渠掏捞不易,地道里又闷又热,只要下去,不管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出来都是一个样,挨一身沙土。有的从别的地方来做工的人,衣裳几天不换,反复被汗水湿透又窝干,甚至在衣料上析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盐粒。
他光着膀子灌了一大碗水,放下碗就远远看到他们县城的破城墙,一行人出城向他们走过来,率先扯着嗓子打招呼:“县尊!”
周围歇气的民夫听到,都纷纷起来跟着招手叫县尊。
合起来声音颇大,贺今行老远向他们挥了挥手,走近了,让人把送来的饭食分下去。然后看着他们疲惫的神色,说:“天热,明天开始,午时到申时就别干了,早晚干两阵就行。”
“可这就快要修到城里了……”刘县尉以为他来查看暗渠的开挖进度,却不想是来叫他们慢些干的,习惯地“天热下井是要辛苦一些,但也不算什么不能吃的苦,忍一忍就过去了。”
其他民夫们也说:“对啊县尊,咱们都是粗人,没那么娇气,只是热些闷些,受得住。暗道马上就要挖通了,早通早来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