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与房子之间,过道常年潮湿,堆放着各种杂物,一到夏天,墙根长满绿色的青苔,有一只白猫,总坐在那里?动也不动。这是谁家的?不晓得。老保姆又有话说?:猫认家不认人,狗认人不认家。幼年的李秋屿不太懂,他欣赏那只白猫,从不结伴,干干净净地独来独往。
这里?住满三教九流的人物,爱说?笑,爱吵闹,有悲欢,有离合,最受人羡慕的是机关单位的,住在福利房里?,自成一片天地。可论起有钱来,要数卖食杂店的男人,似乎从未清爽过,顶着油腻的头,叼起烟,只斜眼看人。奇怪的是,此片区的人兜里?多半是干瘪瘪的,想?挣他们?的钱,比挖煤还?费劲,不晓得食杂店家的日子怎会那样滋润。
因此,他家里?也格外趾高气?扬些,最爱拿一个孤寡老头撒气?。那老头靠捡些破烂过活,见谁都点?头哈腰,可人不买账。他常被人训斥,一面赔不是,一面搔着头皮。只有老保姆偶尔送他一碗饭吃,为何是偶尔?老保姆手头常年是紧的,甚至要倒贴,看护没人管没人要的李秋屿。每每钱票汇得不及时,日子捉襟见肘,四?邻里?便问:
“个把月不见你割肉啦?”
“啧啧,你看秋屿瘦成大马猴了!”
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不像往常那样,生怕这一老一小占自己便宜一般。但四?邻是仰慕食杂店男人的,并不能占据他什么便宜,
同他说?话,总是十分客气?热络,只求买猪肝时秤杆子肯给高一些。
老保姆便一个人愤愤说?:“有钱的王八坐上席,没钱的君子你下流胚!”
有一年冬天,烧不起蜂窝煤了,人都去拉,老保姆没去。夜里?跟李秋屿一个被窝,分头睡,老保姆搂住李秋屿冰凉的脚丫子叹气?:
“乖乖,我得回老家喽,家还?有几亩地,搁这儿一睁眼就得要钱,两片烂白菜叶子都得要钱,还?是乡下好,自己种自己吃。”
李秋屿默不作?声。
老保姆抹泪:“乖乖,你这往后自个儿可怎么过呦!”
李秋屿听着外面风声,不是往耳朵里?来,是往心头。
老保姆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抹墙上了。
她嘴里?一直唠叨要走,迟迟没走,一边倒贴一边骂人。
“日他爹!”
“日他大爷!”
“日他祖宗八辈!”
老保姆把能日的日了一遍,最后也没走。
李秋屿开始抽条了,不像旁的大半小子,变黑变丑,他打小就是俊孩子,叫人越看越喜欢。李秋屿念书顶厉害,又聪明,又自觉,老保姆见那几个开学才晓得写作?业的,说?:
“屎胀了想?起挖茅厕啦?”
四?邻冷笑:“那,不像你家秋屿好强,吃屎都得争尖尖。”
“那也比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强。”
老保姆跟人骂架了。